秋季，天黑得越來越早，此時剛過六點，太已經落了一半。

紅的晚霞鋪陳在西邊的天空。

司機小方叔從倒車鏡看一眼后座，“首飾在扶手箱里。”

“好，麻煩你了小方叔。”

方慈從扶手箱里取出首飾盒，里面是一套白玉耳墜項鏈，前不久方家太太托人在港島拍賣會上拍來的。

略歪頭，將耳墜戴上，又開長發，戴上項鏈。

最后，從自己的小挎包拿出化妝袋，整理一下眉，涂了點口紅。

小方叔笑了笑，“二小姐，辛苦您，每次都得重新裝扮一番。”

平時穿著簡單，但方太太講究排場，兒也必得時時刻刻裝靚麗珠寶氣，由此每次司機來接，在車里方慈必有此番“變裝”，戴首飾化妝，甚至換服。

更何況今天不是回家，而是去見宋家長輩。

“他們都到了嗎？”

“老爺太太已經到了，宋家人還沒到。”小方叔答。

畢竟是方家有求于宋家，別說提前，估計今天宋家人還會故意遲個幾分鐘。

方慈著車窗外，高聳林立的寫字樓燈火通明，人行道上滿了行人，有些騎車的，被迫上了機車道。

熙熙攘攘。

邁赫從高架下穿過，拐過兩道彎，駛一道幽靜的街區。

這條街很短，街邊綠化花圃偏寬，行道樹是老槐樹，樹干壯，樹冠像傘骨般舒展開闊。

車子拐一個偏中式的小院，在正門前停一停，方慈下了車。

這是一棟中式風格的兩層小樓，正門上頭懸著一塊匾，其上草書題著「云輕」二字。

「云輕」執行嚴格的主廚菜單制，一天只接待四桌客人。

方慈被服務生引到二樓。

曲水流觴的中式調，半空中浮著淡淡的焚香，可聞清澈泉水的汩汩聲。

掀開竹簾，包廂，一道卯榫結構的喬其紗屏風分隔開用餐區和休憩區。

屏風上是展翅翔的仙鶴，栩栩如生，之，讓人口都松快了幾分。

這幾分松快，在看到沙發上的婦人時戛然而止。

婦人穿一襲墨綠旗袍，盤發，抬頭攏眉，“才到？”

方慈嗯了聲。

曲映秋站起，抱臂打量自己的兒。

霧藍吊帶長，外搭同系亞麻質地開衫，長發垂肩。

量高挑纖細，皮白，眉眼如畫，縈繞著一江南姑娘的清骨。

但，那瞳仁過于冷淡了點。

曲映秋對這冷勁兒不滿意，“待會兒宋家人來了，不要再擺出這幅樣子。”

方慈沒吭聲。

曲映秋還想說什麼，包廂門被推開，方鴻進來，道，“到樓下了。”

-

過去這二十年，方慈練就了一隨時能將自己靈魂離，從第三方視角觀察自己場景的本領。

就像此刻。

宋家人進了包廂，四位長輩先客客氣氣寒暄，而后方慈被推出去。

“伯父好，伯母好。”

“這孩子有點兒靦腆慢熱。”曲映秋賠笑道。

可方慈不是慢熱更不是靦腆，只是不在乎。

宋父宋母審視打量的目如有實質，那是“驗貨”一樣的目。

方慈能覺到宋母的視線在和停留，大概是在觀察是否“善于生孩子”。

老封建。

心下早有預料，卻還是不免泛起一陣惡心。

飯吃到一半，宋裕澤才姍姍來遲。

服務生跟進來為他添碗筷倒茶水，他卻將杯口一捂，“出去。”而后將那杯子擱到方慈面前，笑說，“你給我倒。”

氣氛有一剎那的凝固。

方慈屏了屏息，沒有抬眼，徑直掂起一旁的茶壺，不發一語為他倒了茶。

又將杯子放到他面前。

全程沒有表出任何緒。

宋父宋母象征地斥責了宋裕澤兩句。

曲映秋和方鴻都笑了笑，沒講話。

本來，方慈沒怎麼筷子，這一出之后，反倒放松下來，神如常地拿起筷子吃東西，聽兩家長輩聊天。

席間，宋裕澤一直在肆無忌憚地打量。

他心想，別的不說，方慈長得是真漂亮，清瘦冷白，翦水秋瞳眉峰上挑，再襯著今天這服，很有江南清冷人的味道。

雖然神態冷淡，一看即知不好搞，但也許別有一番滋味。

“方慈平時也沒什麼活，還麻煩裕澤，平時多帶四走走。”曲映秋笑著道。

“啊，沒問題。”宋裕澤一口應下。

他看向方慈，琢磨著，怎麼著也算是給了好，最起碼得笑一笑，表個態。

結果，方慈看也沒看他。

宋裕澤想了想，補了句，“正好，下個月聞要開趴，已經邀請我了，我帶你去。”

這話尾音上揚，有炫耀的意味。

他也確實有炫耀的資本——

上流圈子封閉腐朽，芝麻大的事兒都得嚴格按照資產財富和地位排個一二三，方家在圈是吊車尾，重要場合也得借別人三分，才能進去。

圈頂豪聞家大爺親自攢的局，宋裕澤能接到邀請函，這意義可想而知。

話到這份兒上，宋母還尤嫌不夠似的，“即便聞家爺跟你好，你也別太放肆了呀裕澤，得知點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