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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骨鮑螺確實好吃，不虧是在歷史中留名的著名點心。

但一碟總共也才四個，程丹若吃了一個，識趣地喝起了茶。順便向陳娘討教一個收邊的難題。

最近裁，形狀有了，只是腋下怎麼都收不平整，穿起來難得。這等小問題又不好拿去問孫師傅，請教表姐妹最為合適。

陳婉娘找到機會，大肆嘲笑了一番：“表姐竟然連收邊都做不好。”

“是啊，妹妹若是知道，還請指點一二。”程丹若說。

陳婉娘很樂意賣弄的繡藝，立即指點幾句關鍵，假惺惺道：“自家親戚，指點談不上，表姐太客氣了。”

“四姑娘。”墨姨娘不贊同地看著兒，卻未出言管教——但凡讀書的人，心中總是不糊涂的，人尤其如此。管教子是主母的職責，為姨娘，能照料兒生活已是莫大的恩典，絕不可僭越。

只是用帕子掉兒角的油，言道：“表姑娘侍奉老太太盡心盡力，顧不到紅也是有的。”

“姨娘可真是。”陳婉娘鬧了個紅臉，躲開的作，“別把我當小孩子。”

墨姨娘微微一笑，巍巍地起：“好了，你們姊妹慢聊，我先回去了。”

陳婉娘縱，待生母卻好，扶住的胳膊：“姨娘有了子，可要小心。”

墨姨娘上個月診出的孕，但懷相不好，故不聲張，親生兒卻是知道的。這會兒故意點出來，難說有無炫耀的意思。

程丹若很配合，起便要福下：“竟不知姨娘有喜，給您道賀了。”

“使不得。”墨姨娘的小心謹慎刻骨髓，當下便避開，又示意兒不必攙扶自己，“有丫頭呢，你且坐著，表姑娘也別送了。”

陳婉娘也沒堅持：“小心些。”

“哎。”墨姨娘溫地應了，搖曳生姿地下樓去。

程丹若著的背影，不忍地轉開視線：腳骨折那個樣子，走起路來該有多疼啊，外國人想象中小人魚的痛苦，卻真真切切地痛在古代人的上。

不寒而栗。

一時坐立難安，道：“老太太那兒離不得人，我先走了。”

“雀兒，送送表姐。”陳娘開口。

程丹若腳步一頓，思量地瞥過一眼：對了，今天的陳娘似乎格外沉默，有心事？

然而，陳娘避開了的目，專注地拈起針線。

角上，徐徐浮現一個的微笑。

程丹若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提起角下樓。

“表姑娘慢走。”雀兒送了兩階樓梯，潦草地福送別。

程丹若沒有回頭。

再回到正院，顧太太已經走了。

黃夫人留說話，并轉達了顧太太的謝禮：幾匹上佳的絹羅并一支玉釵，全都是實用的好東西。

程丹若還要謙遜一下：“不過舉手之勞，顧太太委實客氣了些。”

“給你的，你就拿著，也是你應得的。”陳家最近的銀錢略有拮據，畢竟馬上要到九年通考了，陳老爺需要上下打點一二。但黃夫人不至于眼皮子淺到貪墨這些東西：“大姑娘了，也該好好打扮打扮。”

程丹若這才收下。

黃夫人飲了口香茗，才慢慢打開話匣：“你父母都不在了，有些事縱然不該同你說，也顧不得這麼多。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程丹若略略一頓，這便是在問親事了。

論理，沒有和當事人自己談親事的，但況特殊，說是親戚，卻是表不是堂，姓陳的不能替姓程的做主。

問是必然要問一問的。

“表嬸也知道，程家只有我一個人了。”程丹若無意親，可古代容不下一個無主的人，可以守寡，不能未婚，直接說肯定會被黃夫人當瘋子，“若父母尚在，自然聽從父母之命。如今卻……”

黃夫人亦是社達人，流暢地鋪墊一句：“唉，可不是麼。”

程丹若這才道：“家父生前有一愿，希將李醫與他的行醫經驗整理冊，造福后人。我不孝，今生不能再侍奉雙親，別的不說，若不能達他的愿，怕是死后無去見父母了。”

是的，一個人不想結婚，不可以，但如果因為“孝”，也不是不可以。

黃夫人果然沉起來，半晌，勸道：“正是因為家中僅有你一人，才該早些開枝散葉，以父母。”

這事不能頂著來。程丹若順從道：“表嬸所言在理，我所求的無非是程家不至于……”嗓音帶出一點點難以抑制的哭音，“不至于在我上斷絕而已。”

黃夫人微蹙眉頭，毫無阻礙地理解了的意思。

程丹若求的兩件事，一是親后希繼續行醫，至要將醫傳給后代，二則是要將一個孩子過繼給程家。

平心而論，條件不算過分。背負程家香火，自然要為家族考慮，這也是一種孝行。

然而，擺在婚市場上，就有點難了。

“我心中有數了，你放心。”黃夫人說。

程丹若抬起帕子，按按眼角的淚，故作不自在：“勞表嬸掛心，其實，我心里也放不下老太太，中風畢竟是……”

搖一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我已無長輩在世，老太太就和我親祖母沒什麼區別，若我能多侍奉幾年，便是我的幸運了。”

其實，伺候病人不是人干的差事，又累又苦。但誰讓古代人難做呢，嫁到夫家去，也一樣伺候婆婆，伺候相公，伺候小姑子，人家還道理所應當。

不如留下來伺候陳老太太，還能刷一刷孝順的名。

“你有心了。”黃夫人不管心里怎麼想，口中必須表揚的孝順，“我和老爺都記著你的好呢。”

“表嬸過譽。”程丹若真心誠意道，“能有長輩教誨，我激還來不及呢。”

黃夫人微笑意，顯然十分滿意的懂事。

*

夜里，黃夫人向陳老爺轉達了顧太太的拜訪，并委婉暗示了程丹若的要求。

陳老爺聽得大皺眉頭，顯然并不贊同，但還是那句話，想達亡父的愿，為程家延續香火，也有可原。

“丹娘還是太要強了。”陳老爺點評，“子介乃獨子，人丁單薄，怕是不會同意的要求。”

又說，“他將來是要出仕的，妻子行醫也不好聽。”

黃夫人道：“照我說，陸家人，便該要個枝繁葉茂的岳家幫襯，丹娘這邊是個大不足，并不相配。”

此話中肯，陳老爺不由頷首，道：“那便算了吧。”

黃夫人：“娘呢？”

“讓我再想想。”陳老爺并不想輕易許出兒。他仍然想在京中親家，今后縱然外放，也可彼此幫襯。

然而，他想得好好的沒用，陸舉子已經被李姨娘母盯上了。

陳娘的計劃十分功，陸舉子回家考慮兩日，得到了母親的首肯，便提了禮上門拜訪。

不是提親，是拜師。

他姿態擺得很低，求的也誠懇。

陳老爺拿架子，第一次并未同意。但之后接連大半個月，他都風雨無阻上門拜訪，偶爾拿幾篇文章，又或是一二詩作，請陳老爺指點。

等到夾襖換了單衫，陳老爺終于松口，收下了這個弟子。

這是兩利的好事。

于陸舉子而言，他多了一個能指點學問和場的老師，而陳老爺則多了個有潛力的晚輩，將來若是能功得中進士，更是一大助益。

拜師后，就算半個陳家人了。

陸舉子第一次得進院，拜見師母，出來的路上，偶遇了陳娘。

兩人彼此見禮，飛快分開，毫無逾越之舉。

可沒幾天，李姨娘就拿著針線孝敬了黃夫人，含蓄地打聽陸舉子的事。

“你倒是好眼。”黃夫人不咸不淡地說，“此事還須問過老爺。”

再無所謂男人的姨娘，一遇到兒婚事，都恨不得變狐貍，讓當家人對孩子上心一點，再上心一點。

但李姨娘忍住了。

不是墨姨娘，陳老爺并不多寵，一向靠攀住黃夫人過活。此時繞過主母，自己去找陳老爺求，大大犯忌諱，指不定黃夫人一句話，就把婚事弄沒了。

“是婢妾僭越了，太太是三姑娘的母親，一切憑太太做主。”李姨娘深深拜倒。

黃夫人的氣，平了。

說：“娘是我兒，難道還能虧待了？”

李姨娘自是奉承。

黃夫人說到做到，又與陳老爺提了一提。

陳老爺應下了。

時下師徒關系不亞于父子，既已拜師，就不再是之前可有可無的關系。將親生兒嫁過去，既能快速幫扶陸家，又能百分之百得到回報，何樂而不為呢？

四月初，兩家定下親事。

陳娘的心定了，開始在家中繡嫁妝。

陸家亦然。

“阿彌陀佛，可算是定下了。”陸母說，“虧得我兒機敏，否則陳老爺提了那個喪門，你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便弄巧拙了。”

陸子介深以為然。

他先前登陳家門請教學問時，陳老爺就詢問過他的親事。他當時以為陳老爺有意為他保，便母親回絕了提親的人，做出一副潛心讀書的樣子。

誰想沒多久，約在陳家的下人口中聽見風言風語，說陳老爺有一遠房親戚，父母俱亡，如今寄住陳家，已然及笄。

他嚇一跳，趕人打聽。

回音令人不安。

他不得不早做準備，于上巳節之日，屢次在陳家附近盤桓，這才得以偶遇落單的陳娘，引得芳心大，暗暗心許。

而后，他上門拜師，表明態度，終于更進一步，雙喜臨門。

陸子介回想起當時的那位“表姐”，只記得容貌尋常，裳簡樸，在陳小姐的襯托下宛如仆婦。

真是萬幸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