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得強行納臣婦為妃，但倘若臣婦不再是臣婦，只是一介普通的閨中子，皇帝又有什麼不得的？

泣不聲。

惠昭儀拿出一瓶丹藥，聲道：“我雖和王府沒有什麼關系了，但好歹你是我大嫂，哪怕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能坐視不理。咯，這是一名江湖神醫為我調配的保胎藥，昨晚我在侍郎府摔了一跤，都見紅了，幸虧有它，我的胎才穩穩地保住。王妃的況無非是出，這藥啊，就是專門止的，你拿去讓王妃服下，只要王妃平安健康了，王府便不會求著皇上，你大姐也無需求著皇上了。”

經歷了那麼多事，早不是當初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王府與惠昭儀關系微妙，有些擔心惠昭儀的居心，然，惠昭儀似是看出了的疑慮，打開瓶塞，倒了一粒藥丸在手，并當著的面吃了下去：“咯，里面還有兩粒，你若是仍有顧慮，大可丫鬟再吃一顆。”

出了宮，的確不放心，便自己吃了一粒，過了那麼久都好好兒的，這藥不管有沒有效果，最起碼是無害的。

小丫鬟奉了一杯茶，輕聲道：“董佳夫人，請喝茶。”

水玲清意識回籠，更濃郁的腥味兒從里屋傳出，蹙了蹙眉，將茶水隨手放到桌上，爾后打了簾子進屋，在滿臉都著一死氣的冷幽茹邊緩緩坐下，并將瓷瓶里的藥倒在了手里：“我，我有藥，能止的，我吃過了，沒有問題。”

羅媽媽與岑兒齊齊看向，眼底閃起了希冀的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水家長，名玲瓏，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之質，明毓德，有安正之，靜正垂儀。今冊為宸妃，授金冊金印，欽此！”

鄧公公念完圣旨，笑瞇瞇地看向下方的一眾人等，細聲道：“萬歲爺就在外邊兒的馬車里候著，什麼時候這道圣旨生效，萬歲爺什麼時候進來醫治王妃。別怪咱家沒提醒王爺，萬歲爺有的是功夫與你們耗，王妃……卻未必耗得起了。”

要這道圣旨生效，必須得先休了水玲瓏，在大周，若是夫婿不在，可由家主蓋上印鑒將其逐出家門。

諸葛流云的拳手握拳，眼底的紅都裂了開來。

他想救幽茹，想救幽茹和他的孩子，他已經負了幽茹一次，絕不能再負第二次，但如果這一切犧牲玲瓏和小鈺的幸福來換，他又實在下不了手……

冷承坤騰地一下站起，把休書遞到諸葛流云面前：“你趕蓋章啊！一個媳婦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讓小鈺再娶一個就是了！皇上真心，是去福，又不是去苦！指不定心里著樂呢！”

嘭！

卻是諸葛汐摔碎了手里的杯子：“冷承坤！不要以為你是我長輩我就不敢罵你了！你妹妹是人，玲瓏就不是嗎？你怎麼可以講出那麼誅心的話？沒了丈夫和一雙兒，玲瓏活得下去嗎？著樂？好哇，把你夫人嫁皇宮！看樂不樂？”

冷夫人躺了一槍！

“小汐，小汐你別激！”姚抱住諸葛汐的腰肢，生怕沖上去與冷承坤打起來，原本他們今兒來是想解決姚家的難題，差錯地上王妃早產……真是……唉！

冷承坤不理會諸葛汐，只把休書又往前送了送：“這是你欠我妹妹的，欠琰兒的！欠我娘的！我娘已經死不瞑目了，你還想讓在九泉之不得安心嗎？”

諸葛汐被姚錮，無法前行，只得不停地踢腳：“冷承坤，你不要太自私了！父王，你別蓋章！想想小鈺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當初為了留住娘親他又是怎麼做的？他從房頂摔下來，摔得全骨骼斷裂……如果玲瓏沒有了，他會發瘋的……他會沒命的！”

水玲瓏靜靜地保持著跪禮的姿勢，一言不發，仿佛這件事與沒多大牽扯。

鄧公公悄悄打量著，旁邊之人吵得連他都想罵娘，卻好生淡定，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是真的漠不關心，還是已經心如死灰？

水玲瓏并非漠不關心，也并非心如死灰，的丈夫，的孩子都好好兒地活在世上，有什麼理由心如死灰？

在等。

“董佳夫人，你確定這藥有效嗎？要不要等胡大夫來了看看啊？”羅媽媽用手指掰開冷幽茹的，將藥丸放進去之前又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水玲清急切地道：“你快救人吧！王妃出氣多進氣了！多耽擱一刻王妃便多了一分危險！這藥啊，宮里的昭儀娘娘當著我的面試吃了，我自己也吃了，沒問題的！”

羅媽媽閱人無數，一瞧水玲清的神便知沒有撒謊，宮里的昭儀娘娘想必就是曾經董佳姨娘了，真是世事無常啊，麻雀飛上枝頭變凰了。昭儀位列九嬪之首，離封妃僅一步之遙，若誕下皇嗣，不論男，這位份都得晉一晉的，如此，對方不可能拿皇嗣開玩笑。

羅媽媽將藥丸放冷幽茹的邊，頓了頓，對水玲清笑道：“董佳夫人別怪奴婢多心，實在是止藥和活藥雖只一字之隔，效果卻天壤之別，奴婢吶，是怕您拿錯，拿活的藥了。要知道普通姑娘家吃點兒活藥沒什麼，孕婦卻是萬萬不能吃的！尤其王妃本就流不止，如若吃了活藥，立馬就得一命嗚呼！昭儀娘娘自己是孕婦，都吃了，想來這藥沒錯！”

說著，把那粒暗紅的藥丸放進了冷幽茹里。

天空，忽而響起一聲炸雷，震得窗欞子簌簌發抖……

花廳，冷承坤咄咄人，諸葛汐怒罵出聲。

雙方鬧得天翻地覆。

片刻后，諸葛流云緩緩站起，雙眸猩紅，他輕輕推開冷承坤手里的休書：“我會陪幽茹和孩子，不管去哪里。”

“父王——”諸葛汐的淚水奪眶而出，“不要——父王你不要做傻事啊——”

水玲瓏微微地笑了，從冷承坤手里拿過休書，又從荷包里取出印鑒，抖著手蓋了章……

回的軌跡又多了一步，還是為了荀楓的宸妃，住宸宮。發現自己阻止不了回的腳步了，不是荀楓不放過，是老天爺不放過。

忍住層層疊疊的酸楚，笑容淡淡道：“冷大人說的沒錯，能宮做娘娘我有什麼不高興的？”

鄧公公心頭一喜，忙不迭地拜倒在地：“奴才叩見宸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諸葛流云的心口一震：“玲瓏！”

諸葛汐撇過臉，靠在姚懷里，潸然淚下。

電閃雷鳴，寒風呼嘯，須臾，傾盆大雨瓢潑而下。

荀楓的研究室人員著奇奇怪怪的服裝，抬著一箱又一箱的設備和藥品進產房，當初為怕冷幽茹難產，水玲瓏特地在產房隔間建造了一間小型手室，無影燈、手臺、手刀、手推車、消毒藥品……應有盡有。

荀楓等人沖進產房時，羅媽媽剛把藥丸喂進冷幽茹里，荀楓的眸一厲：“你給吃了什麼？”

羅媽媽被這突如其來的、海嘯般洶涌的氣勢嚇得六神無主，撲通跪在了地上：“回……回世子……不是，回萬歲爺的話，是止藥……侍郎夫人給的。”

水玲清也跟著跪下，聲道：“是……是臣婦給的止藥。”

荀楓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摳出了冷幽茹里的藥丸，并隨手丟進了一旁的空盤子里。

隨而至的水玲瓏著那粒藥丸，出了狐疑的神，不待發話，荀楓便著人將昏迷不醒、流不止的冷幽茹抬了手室，當他看到如此完的手室時，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爾后眼神一閃，啟聲道：“水玲瓏，進來做護士！”

水玲瓏的睫羽一，乖乖地走了進去。

二人做好相應的消毒工作，水玲瓏又替荀楓穿上綠手服，戴上口罩和手套，看著作嫻地在自己上“來去”，荀楓眼眸一瞇，惡趣味地在臉上了一個香吻。

原以為水玲瓏會惱怒，誰料，水玲瓏只淡淡地轉：“開始了。”

雷暴雨依舊下個不停，屋外的溫度驟降得仿若嚴冬來臨，諸葛流云、冷承坤、諸葛汐、姚和冷夫人，全都繃了神，等待手室的進展。寒風從門吹來，眾人齊齊打了個寒，連呼吸吐出來都像白霧一般明顯。

縱然外邊寒冷如冬，手室，荀楓的額角卻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冷幽茹的況太危急、太復雜了，荀楓以最快的速度為實施了剖腹產，一聲不太嘹亮的啼哭自孩子間發出，小貓兒似的嗚咽，在雷暴聲的遮掩下似有還無。

但一直聚會神地關注里邊兒靜的諸葛流云還是聽到了！

他激得在手室的門邊，試圖將那哭聲聽得更清楚。

殊不知，門遽然被拉開，他一個不穩面朝下直直栽倒在地，太過激的緣故，連功夫都忘了用。

工作人員挑了挑眉，把孩子報給他：“男嬰，六斤八兩，生命征無異常。”

諸葛流云呆怔了，直到那小小的子落在他僵的臂彎，他才如夢初醒，幽茹生了，生了他們的兒子！

他大喜之余，沒忘記孩子的母親：“王妃怎麼樣了？”

“正在搶救！”

言罷，工作人員毫不留地關上了門！

手歷時三個時辰，冷幽茹全的都快被換了一遍，荀楓的汗水留個不停，水玲瓏用帕子了一遍又一遍，偏他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怎麼都不干燥。荀楓瞟了瞟尚且平坦的小腹，道：“一邊兒呆著去！”

沒想到手會歷經這麼長時間，早知道便不進來了。

水玲瓏也不矯，默默地坐在了不遠的石凳上，早孕，正是瞌睡多的時候，昨晚一宿無眠，眼下又忙了那麼久，挨著石桌便困意如山倒，進了夢鄉。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姚欣”，“姚家”之類的字眼，想努力從睡夢中清醒，偏又好似落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溫的著鬢角，帶著微微的抖，一聲聲喚著“玲瓏”。這一定不是荀楓，荀楓那麼冷酷變態的人，怎麼會有如此的一面？一定是諸葛鈺回來了，什麼都不用心了……

一條羊場小路，仿佛一道弱水天塹，東邊是天堂，歡聲笑語；西邊是地獄，橫尸遍野。

喀什慶的街道，四都彌漫著一死亡的味道，尸的腐臭、陳醋的酸、膿的腥惡……撲鼻而來。

諸葛鈺犀利的眸掃過曾經熱鬧繁華的大街，卻見商鋪的大門閉，街角的小攤空空，墻角、路邊不是死尸便是病膏肓的乞丐，偶爾有戴著面紗的侍衛抬著擔架，把死尸運走。

廊下的布招牌迎風鼓，像一面面招魂的幡旗，明明彩斑斑，眼卻是一片空白，死灰一樣的白。

“世子！”

“世子！”

抬著擔架的侍衛一一向諸葛鈺見禮。

諸葛鈺頷首，神復雜道：“你們辛苦了。”

侍衛的眼睛彎了月牙兒，其中一人難掩笑意道：“世子回來了，喀什慶有救了！我們再辛苦也值得！”

有……救……

諸葛鈺拽了拳頭，這是他視察的第十一座城池，然而他煉制的丹藥除了輕微地緩解病人的癥狀，本無法達到治愈的療效，他們該走向死亡的還是走向死亡。從沒想過載歌載舞的喀什慶會變這般模樣，便是旱災時期，靠著族里以及朝廷的救濟，百姓日子清苦，但命無憂……

以為不在意的，真正親臨現場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與他們在同一個節奏，他們遭的苦難，他同，為人子的他、為人夫的他、為人父的他，看著那些老者婦孺窩在街邊茍延殘，心里沉甸甸的，像堵了塊兒巨大的頑石！

“還要繼續視察嗎？下一座城池是廬，距離此地三十里，快馬加鞭的話夜之前能夠抵達。”

說話的是一名穿紫煙羅紗的妙齡子，的形比尋常子高挑，水玲瓏剛好到諸葛鈺的膛，卻只比諸葛鈺矮大半個腦袋，這大抵是上家的傳。

諸葛鈺深吸一口氣，淡道：“不了，回族里，去地的藥田看看。”

紫鳶苦地牽了牽角，想說什麼卻是言又止。

經過兩日時間的長途跋涉，二人回了族里，來不及與流風和諸位長老打招呼，紫鳶便帶著諸葛鈺進了神廟的地。

地后山，有一得神靈庇佑的藥田，長著各種珍稀藥材，其中便有治療此次瘟疫的長生草和靈芝，然，當諸葛鈺推開柵欄邁向一無際的藥田時，卻是滿目瘡痍！

“怎麼會這樣？”他不自地呢喃出聲。

紫鳶走到一株長生草旁，蹲下，彈指燃起一束微弱的金，將金引長生草，那株長生草便以看得見的速度恢復了郁郁蔥蔥的，但紫鳶一回手，它“嘭”的一聲，灰飛煙滅。

諸葛鈺的眉頭一皺，聽得紫鳶似嘆非嘆道：“不管你信不信，喀什慶這片領土都是和別國不同的，神廟因保護圣火而存在，圣火沒了，藥田的生命之源便沒了。”

說著，紫鳶攤開雙手，致如玉的面龐上漾開了點點愴然：“上家的巫也會慢慢消失，過不了多久，喀什慶也會慢慢消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

諸葛鈺狐疑地脧了脧眼：“你說的，好像喀什慶就是為了某種使命而存在似的。”

紫鳶眸輕轉，笑著看向了他：“可以這麼說。”

諸葛鈺并未回避的注視：“不能點燃？”

倒是不大自然地眨了眨眼，錯開視線：“圣火是煉出來的。”

但也不是誰有資格和能力去煉，和上家研習的子嘗試了無數回，都無法應到天地間的能量波，或許是們修為不夠，又或許是們并非有緣人。

……

水玲瓏了有些暈乎的額頭，沙啞著嗓子道：“諸葛鈺。”

“娘娘，您醒了？”

陌生的稱呼，陌生的聲音，令水玲瓏霍然驚醒，睜眼迷離著霧氣的眼眸，幽潭般深邃，直看得面前之人如墜冰窖，撲通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驚擾娘娘歇息的！娘娘恕罪！”

“怎麼回事？”枝繁端著一碗小米粥，掃了噤若寒蟬的宮一眼，又揚起笑臉道，“大小姐您醒了？奴婢剛去小廚房熬了點兒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