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後果

“阿嚏……”

清晨起床時，薑禾循例為趙政穿。趙政同以往一樣，像木頭人般任薑禾擺布。隻不過在為他穿上六合靴時，趙政突然偏過頭，用帕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薑禾把他穿好靴的那隻腳丟下，暗自腹誹。

醒來時還見趙政把他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怎麽竟然著涼了呢。

還是的子骨好，夜裏不覺得冷，起床後也蠻有神。

盡管如此，薑禾還是決定再添一床錦被。

萬一天變冷，也不用搶趙政的被子了。

早朝並未耽擱太長時間，下朝後趙政回到止宮用膳。

薑禾正小心地舀起蒸糜，一點點夾進麵餅中。

夾得鼓鼓囊囊，再澆一勺湯。

進殿時，趙政聽到服侍用膳的宗郡在恭維薑禾：“奴婢第一次見可以塞這麽多糜卻不灑湯的，殿下好巧的手。”

當然是第一次見。

若論吃，誰能敵得過他的王後呢？

趙政出手去，自然而然從薑禾麵前的盤子裏取過那塊“夾於饃”，在薑禾來不及搶奪的懊惱中跪坐下來。

他的已經好些了，雖然仍舊疼痛，卻可以勉強跪坐。

“陛下若要吃，可以讓宗奉來夾，怎麽搶臣妾的？”

宮中設六局，頭領為奉。

如今薑禾已了解清楚，日常伺候用膳和保管庫房鑰匙的宗郡，便是尚食局奉。

外人麵前薑禾不好發作，隻能語含不滿地抱怨著。

趙政已經咬了一大口咀嚼

起來。

麵餅脆糜鹹香，湯把麵餅層潤，有嚼勁兒又不費牙。

他咽下一大口，看薑禾終於作罷，才淡淡道：“孤明日出宮，王後想去嗎？”

薑禾的眼睛立刻亮了。

自從韋彰德在府中足，原本由丞相理的事務，趙政都給了長史李通古。

李通古曾師從荀子學習為政之道，被韋彰德舉薦為。

趙政任用李通古，一則收歸相權，二則也表示對韋彰德的信任。

昨日李通古報稱，六國使團齊至，可以在宮中宴請，以彰雍國禮儀教化。

雍國原居隴山以西，距離中原頗遠，又因祖上養馬，常被其餘六國嘲諷是蠻夷之人。

此次九嵕山祭典，其實也有想破除“蠻夷”偏見之意。

故而雍國早就提前準備，一切遵循周禮。

既然六國齊聚，舞樂宴請是不了的。

至於席間暢所言、相互試探，也會不可避免。近日韓國使團已有人放出風聲，說要送雍國一份大禮。

不過趙政以為，使團遠道而來，人多眼雜，還是在行宮宴請比較妥當。

若在往日，相國韋彰德會駁斥說出宮危險，還是應該在宮中辦。

但如今韋彰德已經被足，作為長史的李通古隻是猶豫一瞬，便遵從了王意。

趙政從冰鑒中取出酒壺，擱置在手邊等著它褪掉寒氣。

即便是在用膳，他的舉手投足也著清冷從容。

看著薑禾恨不得立刻起跑出宮的模樣，趙政搖頭戲謔道：“齊

國使團也來了，王後急著要見母族親人嗎？”

這是要談政事。

宗郡立刻撤下冰鑒，用棉布幹酒壺，緩緩退下。

宮婢侍跟著宗郡魚貫而出，殿很快隻剩下他二人。

薑禾的神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

想出宮尋找魏忌，倒忘了還有齊國使團。

隨便哪個誰看到，就會發現是個冒牌公主。

趙政做事謹慎如步線行針，不會容許薑禾出這樣的錯。

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出主意道：“要不然本宮打扮宮婢模樣，趁著陛下出宮，隨便出去走走，可好？”

這種與人商量的模樣倒是乖巧得像一隻白兔。

眼神充滿無辜，尚有油漬的看起來也很是真誠，臉頰微紅，稍稍抬頭看他，似乎要他忘記是多麽狡詐。

嗬。

趙政在心中冷笑，斜睨薑禾，端起酒盞聞著香味，刻意不被打，漠然道：“不好。”

薑禾頹然彎下腰，似乎眼前的膳都沒了滋味。

不好還問人家去不去！

停箸起，便要離席，趙政卻忽然握住了的手臂。

雍國國君角微揚，充滿了作弄完別人的愉悅，徐徐道：“孤已吩咐下去，因為行宮不夠大，擇日單獨請齊國使團進宮覲見。”

這樣既彰顯雍齊聯姻後同齊國的親近，又能避免薑禾出宮時遇到他們。

而等齊國使團進宮時，薑禾大可以托病不見。

“果真？”開心又驚訝。

趙政的手指輕敲桌案，示意薑禾坐下。

“出門可不能這樣。”他警告道，“孤與王後以為餌，去細現。王後當知事關重大，不可妄為。”

以為餌，細現？

薑禾怔住了。

果然他不會白白施人恩。

那細的本意便是破壞齊雍聯姻，趙政帶出去，擺明了薑禾就是一個靶子。

誰刺殺，誰就是細無疑。

他顯然已有目標且準備妥當，這才肯出宮冒險。

在行宮宴請使臣是假，引細刺殺薑禾是真。

不過看那日放火的樣子，那細似乎也沒想著讓趙政好過。

薑禾蹙眉看著他，問道：“是韋相國還是趙蛟？”

韋相國的兒闖寢殿，見過趙政丟下床的細繩。

趙蛟在不經意間見過手腕的傷痕。

火燒止宮之前，趙蛟和韋南絮在宮中見過多次。

薑禾拿不定是哪一個，也不想隨便懷疑令他們君臣、兄弟橫生齟齬。

但眼下既然要把丟出去當餌，不提醒趙政一句，便是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

趙政不做賠本買賣，也不是舍仁的聖人。

聽薑禾這麽問，趙政瞇眼笑了。

“你不是尋常的齊國宮中。”他開口道。

薑禾看著他沉默不語。

趙政並未飲一口酒，他把酒盞放下，饒有興味地揣測道：“宮中能教烹飪，能教習字，可是教不了慎思、明辨、篤行。”

薑禾對弈贏了韋南絮後，趙政已經命蘇渝差人去查的份。

齊國路遙，訊息還未傳回。

相的這

些日子，趙政每了解薑禾一分，便越覺得不同尋常。

如今甚至不需要蘇渝的消息，趙政就能猜到薑禾起碼出士族，自小教於人。

不知道的師父是誰，若有機會，該網羅雍國為。

薑禾不在乎趙政如何猜測，靠近他一點，俯鄭重道：“陛下有這個時間胡思想，不如想想明日如何活命。”

聲音低沉帶著警告，全然沒有方才的無辜可憐。

白兔消失不見，出狐貍的狡猾。

趙政抬頭看著。

普天之下敢如此不敬地同他講話的，也就隻有他的王後了。

此時薑禾距離他很近，趙政抬頭看著明淨的雙眼，輕的睫，還有鼻翼翕時，落在臉頰上變幻的線，忽然有些出神。

“你……”

趙政突然靠近幾分，近得稍稍抬頭，便能吻上的。

然而眼前的子像一尾溪水中的魚，轉頭起抬步向外走去。

神輕鬆舉止流暢，因為心好，似乎隨時能蹦跳起來。

趙政不由得雙用力想要起，薑禾的茜紅角已經在屏風消失，不見了。

雍國君後親自宴請五國使團的盛事如期而至。

從皇宮前往行宮的路上，郎中令軍保護國君王後，中尉軍兩側開道，京都戒嚴，凡是在出行道路出現的人，無論員百姓，一律捉拿嚴審。

為了避免出現意外的況，薑禾高高的冠在額前垂下一尺寬的東珠掩麵。這樣即便是齊國使

團誤行宮，一時半刻也無法分辨薑禾的麵容。

大駕終於到達行宮。

或跪或屈行禮的人群前，趙政抬腳走出馬車，接著轉過，扶住了鑽出馬車的薑禾。

“寸步不離，懂嗎？”趙政低聲音道。

薑禾點頭應諾，可的眼睛卻越過森然護衛的人群，看向魏國使團。

一別三年，魏公子，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