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懷中的溫暖

你不是薑玉衡，出宮廷，錦玉食，貪婪、霸道、愚蠢又刻薄。

你是薑禾，六歲便跟隨父親出使異國，清澈、博學、聰慧又善良。

薑玉衡是他的，他們一個暴弒殺，一個口腹劍，通婚聯姻，很合適。

你是我的，我們一個不由己，一個孤苦伶仃，世中衛護故土，相濡以沫。

魏忌攥住薑禾的手臂，似乎怕這一走，便是生離死別，再無可能相見。

而趙政隻是冷漠地看著他們，眼底似乎有冰雪慢慢凝結，角卻含著一嘲諷的笑。

他沒有迫更不屑於同目盲的魏忌爭鬥。

他隻是那麽看著，像獵手看著孤狼、鷹隼看著稚兔，臉上充滿鄙薄輕視。

然後他回過頭，向外走去。

他們的協議是什麽？

——“你嫁王宮為後，助我查出雍國細。”

——“我讓你活著，質子歸齊，不殺寫信給你的這個人。”

趙政是重諾的人。

守諾生，違諾死。

不管那個人是誰，不管那個人是否曾給他一片希冀，一點溫暖，一種留人世的可能。

倘若背棄諾言，再珍貴的魂魄，也會沾染令他無法容忍的汙穢。

一步兩步，他向殿外走去。

在門口，趙政的腳步微微凝滯，聽到了後薑禾的聲音。

“魏公子，我同他有約，事之後才能離開。宮中很安全，公子你不要擔心我，還是先養好病，等我出來，好嗎？”

聲音輕鬆自

在，似乎唯恐麵前的人擔憂張。

良久，魏忌才開口道：“無論什麽約，我替你去做。”

即便目盲，他也有能力隻手遮天。隻要是為，做便是了。

“你忘了自己還病著嗎？”

薑禾扶著魏忌坐在床上，細細為他拉好錦被，整理靠枕，在他手臂上拍了拍，這才站直子。

“你放心，我們答應過彼此的話，我一直記得。”

最後，薑禾鄭重道。

他們答應過對方，無論在世中如何風雨飄搖，也要活下去。

趙政不再聽接下來的話，他邁出門欄，外麵他的侍衛郎中令軍已經把魏國公主以及護衛格擋在走廊外，焦急等候著他的侍總管李溫舟立刻上前，扶住了趙政的胳膊。

他忍著痛，抿製不斷上湧的，向外走去。

回宮的路上，趙政和薑禾同乘一輛馬車。

馬車寬敞，他們卻隔得很遠。

趙政記得來時薑禾的眼神中尚有幾分焦躁，也曾掀開車簾看外麵。可如今回去，那一雙明眸平靜下來，微微出神。

經曆了那許多，氣息平穩儀態端莊。

看這樣子，沒有中毒。

趙政的脊背倚著厚實的枕靠，雙手垂下掐大外側保持清醒。疼痛讓他蹙眉頭閉上眼睛，汗水淋漓而落，中。

這不是他第一次中毒。

上一次馬車中隻有他自己，他不必忍耐不必端坐如鍾，他那時倒在冰冷的車廂中，著氣。

然後掙紮著，把手臂出

車廂外。

外麵的人這才發現況不對，把他抬出去，尋醫者解毒。

這一次車中有，雖然這個，在想著那個目盲的魏國公子。

再忍忍，忍到宮中，才有醫。

終於，馬車停下，已經焦急萬分的侍總管李溫舟在外麵道：“快扶陛下出來。”

宮中向來恪守禮儀，“快”這個字，很不尋常。

聽到這樣的聲音，意識到事有不對的薑禾這才看向趙政。

他臉灰敗眼角烏青，抿的角有一抹滲出的鮮。

“你怎麽了？”問道。

“孤……沒事……”

趙政站起，拚命製下的汙卻忽然上湧，雙腳脊背如同過電，趙政向前撲倒。

模糊中，他知道自己吐了。

模糊中，他覺薑禾把他抱住。

的懷抱那麽，溫熱瘦弱，卻把他抱了個嚴嚴實實。

“陛下！”

的聲音裏，有那麽一點點，關切。

趙政中毒的消息，瞬間傳遍了皇宮。

侍衝達政宮稟告太後，說陛下吐出的汙了王後的錦，王後和李溫舟扶著陛下回寢宮，甬道上淌滿鮮。

“怎麽會中毒？”

太後姬蠻因為起太快，頭暈目眩險些跌倒。

宮婢立刻扶住，而太後一邊走，一邊質問侍：“陛下從不在宮外用膳，如何中的毒？”

侍吞吞吐吐道：“陛下……今日飲了黍酒。”

黍酒，由雍國太後親自釀造的黍酒。

如果推不飲，會被史大夫奏責不孝。

太

後的腳步停下，倒吸一口冷氣。

那不是釀造的酒，那是長安君趙蛟的酒。

——“母後就讓兒臣盡一些心意吧，兒臣親自搬運過去。”

趙蛟聽說在為宴請使臣的事傷神，主這麽說。

不，不，不能懷疑的小兒子。

縱然趙蛟下了毒，趙政也有尚食局奉驗毒。他那麽謹慎，怎麽可能疏忽大意至此。而且就連盛酒的酒，他都隻用自己的。

酒……

太後猛然轉，寬大的袍在殿劃出淩厲的直線，快速走了幾步，忽然停下。

臉上洶湧的神被製下去，太後努力讓聲音平穩如常，詢問站在殿的司庫。

“先王賞賜給哀家的那套鑲金首纏瑪瑙杯呢？”

那套瑪瑙杯世間僅有四盞，先王贈送兩盞給，贈送兩盞給趙政。

跪地回答道：“前些日子被長安君借走了，他說看著喜歡，用些日子便會還回來。他還說……這是小事，不必稟告太後殿下知曉。”

小事？

弒兄篡位，也是小事嗎？

太後隻覺得眼前一黑，向後栽倒過去。

醫在寢殿忙了兩個時辰。

熱水送進去，藥湯送進去，銀針送進去……

宮婢穿梭不停，而薑禾隻是呆呆地站在殿外走廊。

外上的跡已經晾幹，沒有說要換服，便無人敢催促提醒。

好不容易殿門又打開，侍總管李溫舟走出來，薑禾堵住他問：“陛下如何了？”

李溫舟抬頭看一眼薑禾

，那神跟往日天壤之別。

焦慮、張、悔恨和忌憚，他低著頭，恭敬卻又疏離道：“稟王後殿下，陛下今日在宴會上中毒，雖然已飲下解藥且用銀針拔毒，卻因中毒太久，始終沒有醒來。”

怎麽會這樣？

“什麽毒？”問。

“醉歿。”李溫舟答。

自從得知刺殺齊國使團的刺客因醉歿而死，宮廷醫便研製出這味解藥。隻是因為服用時需要藥引，故而不能把解藥帶在上。

“既然早知中毒，卻為何不快些回宮解毒？”薑禾責問道。

他竟然跑去魏國使館捉回來，這中間耽誤了至一個時辰。

李溫舟的聲音平靜無波，每一個字卻都像紮在薑禾的心口上。

“因為毒下在酒中，陛下擔憂王後也中了毒，這才去尋王後回宮的。”

不是為了阻止你看魏國公子，不是為了窺你的私，他隻是擔心你中毒而已。

他什麽時候擔心過別人？他把他的命看得比什麽都貴重。

可你卻讓他寧肯誤了解毒的時間，也要先確認你沒有事。

你當然沒有事，沒心肝的人一般都能活很久。

李溫舟腹誹著離去，卻又被薑禾住。

“宗郡呢？”問。

作為驗毒的尚食局奉，陛下中了毒，他難辭其咎。

宗郡被人帶過來，他滿臉土跪在地上，等候屬於他的命運。

出了這樣的事，能留一全都是奢侈。雍國最重的刑罰是車裂，是夷滅九族。

薑禾卻俯下

去，問道：“宗奉，你中毒了嗎？”

宗郡悶聲不吭。

“還有解藥嗎？”薑禾看向李溫舟道，“宗奉飲過那些酒，如果陛下中毒，想必他也會中毒。還是請醫也為宗郡看看，給他服用一劑解藥吧。”

李溫舟有些驚訝，但還是恭敬聽命。

宗郡抬頭看著薑禾，忽然之間淚流滿麵。

他賤命一條，如何當得起王後如此的關懷。

“殿下，殿下，”他哭道，“卑職出了岔子，萬死難贖，隻要陛下能好了，讓卑職做什麽都可以。隻是卑職不明白，卑職飲了酒，王後也飲了酒，卻為何隻有陛下中了毒？”

為何呢？

李溫舟冷冷道：“因為那些毒下在酒裏。”

毒在酒中，這不是李溫舟的發現，這是衛尉軍統帥蘇渝說的。

蘇渝說陛下這麽代他，要他捉拿有關人等。

隻是蘇渝雖然捉了人，陛下卻醒不過來了。

寢殿外突然傳來喧囂聲。

“王兄呢？聽說王兄毒發亡了！”

趙蛟的臉在止宮門口出現。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

浩浩，他帶著親信護衛，如無人之境。

趙政昏迷不醒，蘇渝不在，郎中令軍隻聽國君號令，而長安君趙蛟來了。

薑禾向他看去。

眼清眸中，一道寒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