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也不再多問，在小丫鬟的引領下坐到了那人旁，將帷帽取下遞給清秋，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一杯清茶出現在麵前。

慈的注意力並沒有在茶盞上，而是那隻握著茶盞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勁瘦有力的手腕上戴著標誌的奇楠手串，那紅繩的穗子一下一下的掃在慈的心上。

和護國寺那晚一樣的紫玉帶，不同的是頭發沒有再用金冠束起，而是用一白玉簪隨意的半綰在腦後，多了些和慵懶。

慈起行禮，卻被男人沉聲打斷“噤聲”

晏溫隨意的靠著椅子，一隻手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麵，雖然在和慈說話，可一雙漆黑如深潭的丹眼卻一直看著臺上，好似真的在認真聽戲一般。

慈隻能坐下，漸漸的也把注意力放在了戲臺上。

聽戲人獨柳寒枝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戲大於人，他空靈幻覺，他幽切曲調，他文藻詞華，說起戲曲——這天下誰人不識柳寒枝！

隻聽他高歎低，緩緩唱道“我所思兮，遠在天涯，”

“往相從兮，似隔萬重煙霞，”

“我所盼兮，遊仙歸家，往相依兮……碎了夢中圖畫！”

“萍聚萍散已看，自珍自重當堅守！”

慈指尖一，這曲子是柳寒枝自己選的，還是……晏溫點的？

是故意為之還是巧合？

“小姐？”

“小姐！”

“嗯？”慈的思緒被清秋喚醒，杏眼迷茫的看著清秋

清秋提醒“小姐，侯爺和你說話呢”

慈轉頭看著坐在旁邊的晏溫，他的視線不知何時已從臺上移開，正滿眼興味的看著自己。

慈再看臺上，隻見戲早已經唱完了，柳寒枝也不見蹤影，許是去後臺卸妝了。

晏溫的視線就這樣直勾勾的落在自己上，沒有毫避諱，慈不得不開口問道“侯爺您剛剛說什麽？”

視線對上的一瞬間，慈心口一，那雙眼睛太深太沉了，像漩渦一樣把人拖進深淵。

察覺出慈的異樣，晏溫角上勾，子微微前傾，嗓音清潤低醇“本侯說……娘子覺得這戲本子寫的如何？”

略微直起子，錯開視線看著臺上，慈臉上掛著得的笑意，平靜從容“戲本子這種討人心意的東西，自是合人心意就好，其他的沒必要考究”

晏溫握著手裏的臺本，眼瞼微微下垂，眸中意味不明“哦？娘子是覺得這戲本合人心意，卻不合邏輯？”

說完把臺本往慈跟前一遞，不依不饒道“娘子覺得哪不合邏輯？”

慈沒有接他手中的臺本，隻是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意有所指道“這世間的恨仇哪能如戲文中這樣輕易的說放下就放下”

“侯爺應當清楚，我們這一生有很多東西到死……都看不……放不下”

慈看向晏溫，毫不避諱的與他對視“難道侯爺此生沒有看不，放不下的人或事？”

晏溫麵上的笑意漸漸淡了，窄外闊的丹眼裏眸閃、詭譎多變，舒緩的語氣中是不可忽視的侵略“放不下的事兒……倒是有，放不下的人……”

視線放肆的在慈麵上遊移“倒還當真沒有……”

慈微微低頭，提起桌上的茶壺給彼此添茶，借此避開他的視線，把茶盞往晏溫跟前一推“侯爺的話可別說太滿了，現在沒有……萬一以後遇到了呢？”

晏溫的視線隨意一掃，落在慈因為低頭而從狐裘裏出的一小截脖頸，忽然覺得手心一，仿佛在他手心裏微微用力就能折斷。

在慈推茶抬頭的一瞬間，晏溫移開了視線，不聲的將戴在腕間的佛珠摘了下來，隨意盤著。

想起在護國寺放的那把大火，晏溫隻覺得這家三娘子可不像看起來這麽弱。

再抬頭，晏溫似是乏味了，興致缺缺的起，隨意的理了理寬大的紫袖“本侯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了，三娘子……請便”

慈起相送，肩而過的一瞬間忽覺手肘一麻，捧在手心的手爐從手裏落，驚慌間被一隻玉手輕易的接住。

然後在慈還沒有回過神來時，晏溫一隻手自然的握住了慈的手腕，另一隻手捧著手爐放在手中。

三指巧合的落在慈的脈搏上，眼睛卻看著慈的眼睛“三娘子，小心些”

慈眸一凝，從容不迫的回被晏溫握著的手腕“多謝侯爺”

晏溫角帶笑，肩離開。

卻在背對著慈的一瞬間眸底暗沉，脈象沒有異常，隻是……那手怎麽涼的跟冬日的湖水一樣！

晏溫後的侍衛古裏目瞪口呆，四肢僵的跟著自家主子。古裏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他沒有看錯，就在剛剛他那尊貴的不可一世的主子既然為了牽人家小姑娘的手而使手段。

要不是人家三娘子自己覺得不妥了回來，主子還拉著不放呢！

古裏咽了口口水，真是活久見啊！

“主子……”等晏溫的影消失在樓梯口時，清秋著急出聲。

“無礙”慈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查不出來的，畢竟自己在珞珈山觀音廟裏的那一年可不是白躺的！

“青羽？”

“小姐有何吩咐？”

“查一查這山陵侯，這樣深不可測的人絕非池中之，別讓他影響我的計劃！”

青羽微微點頭，停頓了片刻請示道“小姐，楚皇找上了九之樓，想和我們做筆生意”

慈猛的轉，眉頭一凝“什麽生意？”

青羽猶豫了片刻“……查麒麟衛的下落……”

久久的沉默後，慈漫不經心的撥了撥手爐，眼底一片抑“……那就告訴他，當年兆城一戰，麒麟衛可能被夏朝收編”

指甲的摳著桌角，慈麵上一片嘲諷，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個以家為代價換來的盟約，有多麽的堅不可摧！

九之樓，一個三年前忽然出現的江湖組織。

傳言其本部建立在九幽山，那裏終年瘴氣環繞，日不及，暗恐怖，進去的人無人生還。

而九之樓的樓主神的很，不知男，不知年齡和姓名，江湖上的人都稱之為九幽觀音。

據說這九幽觀音常以麵示人，那麵一半是菩薩低眉，一半是索命厲鬼，詭異非常。

九之樓以販賣消息為生，勢力遍布四國，上不靠朝廷，下不在江湖中拉幫結派。

卻憑借過的能力立足於朝廷和江湖之間，因其掌握太多，人們對它又又恨。

不比江湖人的灑無懼，在場上沉浮的人彎彎繞繞太多了，每一個世家大族裏能說的不能說的數不勝數。

所以哪怕他們再清高，再瞧不起綠林之人，也會有求於九之樓，皇室也不例外。

山陵侯府的書房，晏溫瞟了一眼時不時看自己的侍衛。冷漠的聲音幽幽響起“看夠沒？要不要今夜與你促膝長談？”

古裏頓時覺得後背發涼，骨悚然，一個勁的搖頭“看夠了！看夠了！”

晏溫單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吩咐“讓人去查一下家三娘子”

“不了解底細的人看著礙眼的很！”

古裏領命“是”，心裏卻嘀嘀咕咕“礙眼還抓著人家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