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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囚金宮》 第四章 素弦聲斷,血濺琵琶

4待我完全清醒,高熱稍退。

深紅說我昏睡了一夜一日,嚇死人了。

淺碧說我風寒癥未愈,又在雪地裏凍了那麽久,風寒癥惡化,昏迷得人事不知,好在汴京城的大夫終於撿回我一條命。

屋外夜濃稠,雪已經停了,寒風卻更加刺骨。

們服侍我喝了湯藥,見完宗旺進來,便知趣地退下。

下黑裘,坐在床沿,沉澱著殺伐氣的眉眼略有笑意,“那大夫醫不錯,湮兒,高熱已經退了,過兩日就會好起來。”

我記得他答應過我的話,“你說帶我去見阿磐的,他怎樣了?是不是傷勢很重?”

笑容凝固,他冷漠道:“明日吧,夜已深,他睡了,我們不要打擾他。”

“你親口答應我的……你不能反悔……”我支起子。

“湮兒,你也親口答應過我,不再想著他、念著他,你忘了嗎?”完宗旺握住我的雙臂,笑意疏忽消失。

“我隻想看他一眼……”我祈求道。

“不行!”他一口回絕。

我倔強地下床,很快又被他抱到床上,“你休想見到他!”

忍!忍!忍!

父皇說過的,要懂得忍,忍得一時風平浪靜,不要激怒他,否則更難見到阿磐。

可是,父皇,我應該怎麽說,他才肯讓我見阿磐?我想知道阿磐究竟怎樣了,傷勢是不是無礙,阿磐是不是也很想見我?

明明知道他會騙我,我還是開口問他:“阿磐傷勢嚴重嗎?”

他目漸冷,“如果我說他很好,你信嗎?”

是的,我不信。

宗旺扣住我的手腕,“他就跪在外麵,你可以立即去見他,但是我告訴你,見完之後,他就會死在雪地上。”

我驚震不已,琢磨著這番話的深意。

他在屋外?一直跪在外麵?為什麽要跪在外麵?我見了他,他就會死?完宗旺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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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殺他?他是你們金國皇帝的長子,是大皇子,從小跟著你征戰,你對他難道就沒有一點親嗎?”我憤怒地質問,“你冷酷冷,你不是人!”

“從你昏厥開始,他就跪在外麵,一夜一日。我趕他走,他死也不走,為什麽?因為他要帶你走!”完宗旺目冷冽,一字一字地敲我的腦中。

阿磐不顧重傷在屋外跪了一夜一日?他懇求完宗旺放了我?

阿磐,你好傻。

眉心滾燙,淚水滂沱。

宗旺怒道:“怎麽?心疼他是不是?”

我懶得跟他吵,再次下床,還沒邁步,腰間被他抱住,下一刻,我被他倒在床。

使力推開他,卻無法抵擋他上來的昂然軀。

眼睛噴火,他邪惡道:“啊,得越大聲,阿磐就聽得越清楚。”

無恥!

我再也不敢出來。

不能讓阿磐聽到我屈辱的聲。

宗旺已經駕輕就,須臾便扯開我上的單,我臥病多日,哪有力氣抵抗?

“阿磐就在外麵……他聽見了……會闖進來的……”我痛哭流涕。

“闖進來更好,讓他瞧瞧他心子在皇叔的懷裏是什麽模樣。”

“不要……求求你……我不要阿磐了……”我抑著哭聲。

“那就以行證明給我看。”他死死地扣住我的子。

“不要讓阿磐聽見……”

淚流滿麵,青黏在臉上。

宗旺忽然停住所有的舉,拂開我臉上的發,“阿磐傷勢嚴重,又跪了一夜一日,為了救你,死也不肯救醫,若不及時診治,一定會沒命。如果你想救他一命,今晚就要乖一點,我會命人拖他回房,讓大夫診治他。”

淚水模糊了雙眼,過雨簾,我看見這張臉冷酷得泯滅人

他也不想阿磐就此喪命嗎?這就是他對侄子的嗎?可是,為什麽要通過我來救阿磐?為什麽他不肯放過我?為什麽他要我妥協、要我曲意承歡才肯救阿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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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鄙!無恥!

我無聲地著虛掩的屋門,心如死灰。

阿磐,我隻是不願你死。

宗旺吻著我,試圖喚醒我,可是我的心已經死了。

他抱起我,以霸道的口吻命令道:“現在,隻能想著我。”

我恍惚一笑,“我一直想著你,想著你的人頭。”

他的瞳孔劇烈地收,強橫地攫住我的

舌似箭,萬箭穿心。

房門外,似有一抹黑影緩緩靠近,一隻手慢慢地、慢慢地推開房門。

隻是須臾,那隻手凝定不,那抹黑影消失不見。

咬牙,握拳,淚水傾瀉。

那夜,阿磐被強製地拖回寢房,強製就醫。

那夜,阿磐終究沒有闖進來,終究不願看我狼狽的模樣。

那夜,阿磐想帶我走,那夜之後,還願意帶我走嗎?

那夜,完宗旺說:“我是攻打大宋的金帥,是亡你家國的仇敵,完磐也是攻打大宋的金將,也是亡你家國的仇敵。我姓完,他也姓完,你恨我,也必須恨他。”

是啊,阿磐也是金人,也是我的仇敵,不共戴天的仇敵,最不可能的就是人。

難怪阿磐的麵相有著北人的特質,難怪阿磐的形那麽軒昂,難怪阿磐的那麽湛……我不能再阿磐了,但是如果我要恨,也是恨你,完宗旺,而不是阿磐。

深紅對我說,阿磐的傷勢真的很嚴重,昏迷了一日一夜才蘇醒。

淺碧說,宋帝親自來到金營議和,現被元帥安置在營寨。

大皇兄親自來金營議和嗎?他不是畏懼金人嗎?朝中沒有大臣願意來議和嗎?

淺碧還說,西路軍元帥完宗瀚設香案,讓宋帝君臣麵北而拜。

麵北而拜,意味著尊金國為上邦,向金帝行臣禮。

這怎麽可以?

深紅瞧出我的擔憂與憤怒,建議道:“帝姬若想看皇兄,可以向元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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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怎麽沒想到呢?隻有完宗旺可以讓我與大皇兄相見。

於是,我讓深紅去請他回來,讓淺碧為我更,然後靜心等候他的到來。

不久,他走進屋,揮退深紅和淺碧,見我一清爽的裝扮,有些訝異,“湮兒,何事找我?”

我絞著角,思忖著如何說才能讓他應允,可是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開門見山比較好,“元帥,我想見見大皇兄,可以嗎?”

話畢,我楚楚地著他。

“趙恒很好,你不必擔心。”完宗旺站定在我前。

“原本我打算南下,如今還在汴京……父皇必定很掛念我,我想讓大皇兄幫我捎話給父皇,說我在金營很好,讓父皇勿念。”我謹慎措辭,裝出一副弱可憐的模樣。

“趙恒不在此,在宗瀚的營寨。”他似在探究我的突然轉變是否真的隻是想和大皇兄見麵。

“那你可以陪我去嗎?”我微蹙眉心,泫然泣,裝得楚楚可憐。

宗旺抬手輕我的發,“湮兒,隻要你的要求不過分,我都不忍心拒絕你。”

我淡淡一笑。

他的眉梢浮現一抹笑意,“若你時常對我微笑,我會忘卻人間所有事。”

我愣了一下。

他應允了,看來我偽裝的功夫突飛猛進。

本以為他會雇一輛馬車帶我前往位於青城齋宮的西路軍營寨,沒想到他牽了坐騎,抱我上馬。

策馬迎風,後遠遠地跟隨著幾十騎親衛。

寒風凜冽,如刀鋒刮過臉頰,生冷的疼。

他拉低我頭上的風帽,更地擁著我,“冷嗎?”

我笑道:“你是火爐,我怎會冷?”

宗旺縱聲一笑,豪萬丈,笑聲回在天寒地凍的野外,瓊枝玉樹上的積雪似被震落。

笑畢,他附在我耳畔道:“湮兒,我希往後的日子,你總會讓我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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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心中厭惡他的靠近,麵上卻不敢流出來,“想笑還不容易?以前啊,我整日笑嗬嗬的,逗得父皇、六哥和姐妹們笑得前俯後仰。”

“這麽說,我撿了一個寶?”

“可不是?”

宗旺一邊執轡策馬,一邊低頭在我的腮上淺吻著,馬蹄沒有偏道也沒有緩速,仍然風馳電掣。我微微側首,他毫不遲疑地吻住我,淺嚐輒止。

金國西路軍駐紮在城南的青城齋宮,當完宗旺駕臨營寨,完宗瀚自然出營歡迎。

宗旺扶我下馬,我跟在他後踏進營寨。

見到我的一剎那,完宗瀚眼睛一亮,饒有興味地盯著我。

宗旺拍著他的肩膀,豪放一笑,“兄弟,是我的人,趙吉的兒,沁福帝姬。”

宗瀚再看我一眼,互拍肩膀,“兄弟豔福不淺。”

兩人並肩前行,低聲說著什麽。

我默默跟在他們後,轉眸著營地四周。前麵兩個金帥,雖然名字很接近,卻並非手足,完宗瀚是金國國相,權勢頗重,與完宗旺一樣征戰多年。

金國男人大多俗豪放,卻也不掩俊,不過都不如阿磐的英俊帥氣。

來到齋宮正殿前,完宗瀚吩咐一名金兵引我們到扣押大皇兄的房屋。

城南青城乃祭天齋宮,完宗瀚將大皇兄扣押在齋宮一間下人住的小屋子,重兵把守。這屋子簡陋不堪,勉強能夠遮擋寒風的侵襲,大皇兄從小養尊優、錦玉食,如何住得慣這種骯髒的地方?

眼眶酸熱。

輕步踏屋中,我看見大皇兄趙恒蜷在角落裏,蓋著單薄、髒汙的棉被,瑟瑟發抖,上穿的大氅和棉袍已經髒得黑乎乎的。我低喚一聲“皇兄”,他驀然轉過頭,驚詫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著我。

“皇兄,是臣妹,湮兒。”我奔過去,坐在炕沿,熱淚往下掉,“皇兄……”

“皇妹,原來是你。”趙恒驚喜地轉過來,卻又長長地歎氣,“朕無能……朕不能力挽狂瀾,不能拯救家國於危難……反而讓大宋子民陷在水深火熱之中。”

短短兩日,趙恒再無皇宮裏那個大宋皇帝的至尊、金貴,而變一個滿目驚恐、落魄寒酸的階下囚,麵蒼白,眼眸渾濁,猶如一隻折翼的驚弓之鳥。

我又何嚐沒有過大皇兄這種生不如死的時刻?

對我們來說,金人是一場永不停止的噩夢。

宗旺知趣道:“湮兒,我先行一步,屋外有人接你到正殿。”

我點點頭,卻沒有回頭。

他一走,大皇兄驚詫地問:“皇妹,你為何會在金營?你不是離京南下了嗎?”

我忍住訴說的衝,哽咽道:“此事說來話長,勞煩皇兄對父皇說,臣妹已離京南下,臣妹很好……”

“好,朕會讓父皇安心。”他亦涕泣不止,又問道,“完宗旺肯讓你來見我,他對你……”

“皇兄放心,他待我不錯。”我出一抹微笑,“皇兄,有沒有六哥的消息?”

“沒有,朕擔心六皇弟已……遭遇不測。”他哀痛道,“皇妹,金人實在可惡,蠻不講理,朕與諸位大臣親自來金營議和,想不到完宗瀚本不想見我……”

原來,完宗瀚與完宗旺的議和隻是一個幌子,目的是為了騙父皇和大皇兄來金營。

金國使臣傳話,金帥要宋廷二帝前往金營議和,父皇驚過度,臥病在床,大皇兄不得已之下攜多位大臣出使金營議和。完宗瀚不見他,將君臣數人安置在齋宮的小屋子,派人索要降表,還要求必須以四六對偶句寫降表,隨行的文臣將降表斟酌修改數次才通過金帥的法眼。

了降表,完宗瀚提出請太上皇前來議和,如果太上皇不來,就免談。還說,他們準備明日向北設香案,讓宋廷君臣麵北跪拜,宣讀降表,向金國皇帝行臣下之禮。

我氣得握拳頭,“欺人太甚!”

趙恒悲苦道:“金兵驍勇強悍,我宋積弱已久,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皇妹,父皇痼疾纏不起折騰了,但是金帥一定要父皇前來,可怎麽是好?金人一定不會放父皇與朕的,一定會千方百計地侮辱我們,甚至會殺了我們……”

“我不會讓父皇苦,絕不!”恨意如火,烈烈燃燒,我恨不得將所有金人千刀萬剮。

“皇妹,你一個弱子,能有什麽法子?”趙恒捶哀歎,“朕無能啊……”

“皇兄放心,我自有法子。”

無論如何,我不能讓父皇到任何侮辱,不能讓我的親人到傷害。

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趙恒驚疑地猜測道:“皇妹,你想從完宗旺上下手?”

我凝眸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他悲愴地哭道:“要你以事敵,朕愧對列祖列宗,皇妹,朕對不起你……”

相顧淚流,我安道:“皇兄,臣妹早已是完宗旺的人,這個事實,已經無法改變。”

看見我哭得厲害,完宗旺心疼地著我的背,“我會命人照顧趙恒,你無須太過擔心。”

我哽咽著點頭,順勢依偎在他的前,不停地泣著。

能夠讓鐵漢腸百結的,就是人的哭泣與弱。

我不知完宗旺會不會憐惜我,會不會為了我讓大皇兄好過一點,隻能賭一把了。

挲著我的背,默然不語。

“莫擔心,趙恒明日就可以回去了,不會有事的。”半晌,他安著我,聲音舉止都很溫

他為我抹去淚水,笨拙得好像從未做過這類事,“笑一笑,可好?”

我收拾了心,輕微一笑,希能夠迷住他。

回到劉家寺營寨,他送我回房之後就要外出,我立即喚住他,“元帥,我……”

宗旺止步,沒有回,等著我的下文。

“我有話想和你說。”我垂眸,暗自思量著如何營造輕鬆的氛圍,如何開口求他。

“講。”他回坐在凳子上,斟了一杯熱茶飲下。

我也坐下來,喝了一杯熱茶,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你是不是必須聽命於完宗瀚?”

他不看我,人如山嶽穩定,“不一定。”

我平息了心中的慌,問道:“大金與大宋議和一事,由誰做主?”

“應該說,是宗瀚與我共同商議決定。”他側眸看我,“湮兒,你想再次替兄與我議和?”

“不是。”我緩緩道,強裝鎮定,“上次替兄議和,我搞砸了,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我覷著他冷淡的麵,知道他不中意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又道:“我也想再次替兄議和,可是我已經輸不起,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做賭注。”

宗旺淡淡道:“你還有一樣東西可做賭注,你的心。”

這就是我想說的,但是我要讓他自己提出來,於是我故作吃驚而不解地看著他。

他目炯然,“湮兒,你想為大宋求,求我明日不要設香案,不要讓你們大宋君臣行臣禮,是不是?”

“原來元帥早已猜到了。”我苦笑,“你是大軍統帥,一言九鼎,本不可能為我朝令夕改。”

“軍令如山,家國大事,子不得幹涉。”他手拉我,讓我坐在他的上,“你記住了?”

我頷首,低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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