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勾了下角:“謝什麽謝,打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把你當親妹子了。”
顧惜朝沒有回大院,讓沈宴把送到自己的公寓。公寓就在外學院附近,還是當年才考上外院的時候,父母為了上學方便,給買的。
沈宴剛把人送到樓下,書的電話就來催了。顧惜朝讓他趕快去忙自己的事。
公寓久未住人,早落了灰。
顧惜朝擰了帕子準備打掃,門鈴這時響了。開門,被正對著手機搔首弄姿的邊關月嚇了一跳。
顧惜朝樂了:“剛才在路上沈宴哥還提起你,說你不知道又去哪兒野了。”
邊關月在他們這一群人裏年紀最小,比顧惜朝還小兩歲,是顧惜朝的忠實。如果說顧惜朝從小就是周懷謹的跟屁蟲,那邊關月就是顧惜朝的跟屁蟲。
邊關月撇了撇角:“沈宴就知道編派我。七月姐,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指了指門口的地上,一大堆副食品,“你才回來,肯定沒時間買這些。”
顧惜朝和邊關月一起把東西拉扯進來,邊關月主幫顧惜朝著桌子,略帶些八卦地問:“七月姐,你還沒有忘記那個人,對不對?”
是堅定地站在顧惜朝這邊的。
三年前那件事之後,每次見到周懷謹,邊關月都忍不住奚落兩句。
可仔細想想,周懷謹也沒做錯什麽。
顧惜朝背井離鄉,周懷謹也不見得過得好,二等功、三等功立了一大堆,又是什麽特種突擊大隊隊長、什麽團參謀長,什麽不是用出生死換來的?顧惜朝走了,他似乎連生死都看淡了。
顧惜朝回答得幹脆:“忘不了,所以回來了。”
周懷謹把自己的生日一貫看得輕,往前數三年,每年生日的時候不是在出任務,就是在單位裏等待出任務。
這次大院裏一群人要給他過生日,不如說是他這些年和大家聚離多,找了合適的理由大家一起出來聚聚。
他才從Y國回來,沒什麽要事兒,給足了兄弟麵子,應下了。
上一次過生日,還是他在讀軍校的時候,那時候他大二,顧惜朝高二。
他還記得那個下午,天格外炎熱。教先是讓一個班的人跑了八公裏,又把人帶到擊場上比擊。
整個班裏,就他和林穆棋逢對手,一直拚到了最後,整個擊場都是兩人的硝煙味兒。
忽然有人喊:“周懷謹,有個顧惜朝的姑娘找你。”
他手一,偏了,輸給林穆。
軍校這種地方,狼多。一聽是個姑娘,一群氣方剛的小夥子眉飛舞:“懷謹,小朋友來了?”
周懷謹收了槍,拔就往外走。
他看見顧惜朝穿了一襲白的棉布子,頭發烏黑長直,乖巧地站在學校門口,似是長了個兒,一雙纖細的越發筆直修長。
小姑娘看見周懷謹,臉上都泛起了紅暈:“小謹哥哥。”
他比高上許多,抬手的頭,頭發順。
“怎麽過來了?”
眨眨眼睛:“今天是你生日,想給你過生日。”
他的心一下就了。他的學校在江城,江城離京城一千多公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孤一人跑了一千多公裏,就為了給他過個生日。
“請假了?”
“嗯。”特別認真地看著他,“我學習好,不會耽誤的。”
那是顧惜朝第一次見周懷謹穿軍裝,軍綠的作訓服,似是有汗水的味道,卻也是偉岸和熱的,讓人無比踏實。
周懷謹沒有責怪,準備和輔導員請假,帶在江城轉轉。
請假的時候,他不放心一個小姑娘站在外麵,愣是帶著進了學校,穿過大半個校園去行政樓找輔導員。被同學看見了,一個兩個都湊過來打趣:“懷謹,這小是誰呀,介紹一下唄?”
周懷謹板著臉推開他們,讓他們別瞎說,顧惜朝的臉卻更紅了。
軍校管理嚴格,周懷謹平時也很出來。倒是因為顧惜朝來了,他也悉了江城不地方。
晚上吃了飯,小姑娘拉著他回酒店,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個蛋糕來。
說實話,蛋糕有些醜。
“我自己做的,從京城帶來的。”
周懷謹的心霎時就了。
給他點蠟燭,給他唱生日歌,還著他許願。
他記得那蛋糕甜膩的味道。
第二天他給買了回京城的機票,一路將人送到了安檢口,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後來,不是正逢忙著高考,就是他出任務,他再沒過過生日。
周懷謹擰著眉,從口袋裏出一支煙,點上。
這是他這幾年來養的習慣,有心事的時候,總會燃上一支煙。
看見沈宴,他撣了撣煙灰。
沈宴和周懷謹一路往包間走,打趣:“還像模像樣。”
周懷謹沒穿軍裝,穿了一件不怎麽正式的襯衫、休閑,領口的扣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鬆開了兩顆,約可見壯的膛,惹人遐思。
酒吧的包廂裏,大夥兒基本都到了,還是小時候那一群人。
高東、周懷謹、蕭瑀、沈宴,四個最鐵的都到了。他們四個是大院裏當時那一群孩子的孩子王,其他人都湊上來,道:“老大,生日快樂。”
沈宴給邊關月打了電話,電話那邊吵聲震天,邊關月說什麽都不肯來,也不知道去哪兒瘋了。
周懷謹和顧惜朝的事轟轟烈烈,在一起也好,分開了也好,大院裏沒幾個是不知道的。
季白嚷嚷:“怎麽司主播沒來,懷謹哥不夠意思啊。”
司歌是周懷謹爺爺的老部下的孫,周老將軍有撮合兩個人的意思,有意無意地讓兩人見了麵,又互留了聯係方式。
司歌給周懷謹打電話、發微信,周懷謹也回。偶爾他休假,兩人也一起吃個飯,倒真像要收拾起心思,好好過日子的樣子。
沈宴一掌就拍在季白背上:“臭小子,你說啥呢?咱們幾個是打小的,一起給懷謹過生日,要外人來幹什麽?”
“今天有采訪。”周懷謹低頭看手機。倒也沒什麽可看的,他不打遊戲,微信也不常用,朋友圈三五個月都不發一條。
隻是剛收到顧夕的消息:“懷謹哥,生日快樂。我在經幡下替你祈福。你有沒有什麽生日願,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求哦。”
還有一張圖片,是顧夕穿著隆重致的藏袍坐在瑪尼石堆旁,遠是積雪終年不化的雪山,以及隨著高原長風飛的經幡。
周懷謹回:“謝謝,不用。”
眾人鬧騰著要切蛋糕,沈宴看了又看手上的表,這都什麽時候了。
“切吧,切吧,就知道你們饞。”沈宴無奈。
這是打算不來了?
顧惜朝的格早就被他得門兒清,三年前跑得快,跟隻鴕鳥似的,別不是今天又怕了,不敢來了。
周懷謹從兜裏找出打火機,將蠟燭一一地點上。他的目凝在火中,像是看到一雙纖細的手,燃起燭火。
高東去關燈,門忽然被推開了。
顧惜朝穿了一條碎花,恬靜秀,是在門口站著,盈盈的目看著裏麵的人,就讓人覺得心生憐意了。
這些人當中,隻有沈宴知道顧惜朝回來了,其他人見到,多多帶著些驚訝。
周懷謹雙手抱,微側過頭來看了顧惜朝一眼,又將目轉了回去。
空氣微微凝滯。
高東垂下眸,似是有些不悅。
沈宴快步走過去,將高東往旁邊一推:“忘記和大家說了,七月剛回國。”他的手搭在顧惜朝的背上,推著顧惜朝往裏邊走。
“路上堵車,抱歉。”部裏給批了假,這幾天都在布置家裏。多年未回京城,竟不知道京城的通狀況變得如此糟糕了。也是,幾年前也好不了多。
顧惜朝的目在包廂裏轉了一圈,沈宴、高東、蕭瑀,他們玩得最好的那幾人都在,還有些其他人,也是認識的。
“小謹哥哥,生日快樂。”
周懷謹的目倏地又轉回來了,定定地落在顧惜朝上。
快樂?讓他怎麽快樂得起來?
那麽多個日日夜夜,那麽多次生死邊緣,想到的都是。
顧惜朝走到周懷謹的邊,將手上的方形小盒放到他的麵前。這是在Y國的舊貨市場淘的,一塊有些年頭的懷表。
聽擺攤的商人說,懷表裏邊原本是一個白人子的照片,因為時間太長了,實在不好看,商人擔心賣不出,把照片拿了出來。
顧惜朝特地洗了自己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懷表裏。
他將東西推開:“我不接。”
顧惜朝笑:“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周懷謹沒有說話,毅然站起來,往外頭走。
他是今天的主角。
沈宴一把將人拉住:“懷謹!”
周懷謹雙手在兜裏,漫不經心地看著顧惜朝。
顧惜朝也看著他,直白得沒有任何遮掩的對視。半晌,有些挫敗地低下頭:“忽然想起來有些事,先走了。”
蕭瑀想拉住,倉促地低眉:“抱歉,我是真的有事,你們好好玩。”
走得快,一邊走一邊給沈宴發消息:“我打車回家了,你們好好玩。”不給沈宴發消息,那人得追出來。
沈宴看了看手機,難得一本正經地和周懷謹說話:“連個機會都不給七月了?真打算和七月斷了,和那個什麽主播過日子?”
周懷謹漫不經心地拔了蠟燭:“早斷了。”
顧惜朝走得匆忙,即便周懷謹不收,禮還是給他留著的。
沈宴將顧惜朝拿來的藍小盒打開,將東西拿出來在手上晃晃:“嘖嘖嘖……這麽好的東西,可惜……”
他作勢要往垃圾桶裏扔。
周懷謹作比沈宴快,一把搶過來扔回盒子裏:“別人送我的東西,準你看了?”
“你不是不要?”沈宴笑。
高東和蕭瑀切了蛋糕,給眾人分。倒沒幾個人真是衝著蛋糕來的,為的還是這一份從小在一起長大的誼。
一群人散夥出來,看見說有事先離開了的顧惜朝這會子正坐在門口的臺階上,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
周懷謹頓住腳步。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過去,然而他隻是燃起了一支煙,遠遠地看著。半晌,他將煙扔進邊的垃圾桶:“走了。今晚還要回隊裏。”
高東提步過去,在顧惜朝邊站定。
顧惜朝抬起頭來看他,滿眼淚花兒,跟隻小貓兒一樣嗚嗚咽咽。高東那個氣呀,卻也撒不出來了。
他歎了口氣:“七月,你當年都把懷謹傷啥樣了,還回來招惹他幹什麽?”
“我不是招惹。”顧惜朝詞窮否認。
“懷謹這些年過得有多苦,沒人比我更清楚。”高東和周懷謹在一個部隊裏,周懷謹這些年的經曆,他是最清楚的。“你倒是好,說走就走,他活得跟個行走一樣,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把自己往死裏弄。你知道他被毒販一刀差點進了心髒,你知道他上有多傷疤?你知道他這麽出生死,都是因為什麽?”
高東說完,轉就走。
顧惜朝埋頭在膝上,不知流了多淚。
沈宴把人拉起來,又好氣又好笑:“不是回去了嗎?長出息了?”他拉著顧惜朝上車。他喝了酒,開不了車,讓蕭瑀送顧惜朝回家,他再和蕭瑀一塊兒回大院,“東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他也是關心懷謹。”
蕭瑀在政府多年,已經是江城一把手的助理,人越發深沉。看著顧惜朝那委屈的樣子,想起小時候那個明麗如雪的小姑娘,他角微翹:“剛沈宴要把你送的東西給丟了,我看懷謹護得呢。”
沈宴附和:“上一套,心裏一套。”
顧惜朝抹了抹眼淚:“他差點死掉,是真的嗎?”
空氣裏一片靜默。
沈宴尷尬地笑:“這不好好活著嘛。他這個工作,都要點小傷的。”
“兩年前懷謹執行任務,在追緝毒販的過程中,被捅了一刀。”蕭瑀說。
周懷謹的工作帶有保質,是怎樣發生的他們也不清楚。隻記得人當天就用軍用直升機從西南邊境給送到軍區總醫院來了,是手就進行了七八個小時,總算把命給救了回來。
蕭瑀去看周懷謹時,他還在昏迷當中。見他角微,蕭瑀低下頭去,約聽見他道:“七月。”
到底是忘不了,即使是命危在旦夕,也念著顧惜朝的名字。
顧惜朝扯了扯角:“我知道了。”
顧惜朝到部裏報到。和一個辦公室的都是近幾年進部的人,雖然之前一直駐外,但多多打過道。
剛把東西收拾好,林殊就來喊:“惜朝,孟主任讓你去一趟辦公室。”
顧惜朝吸了一口氣,總是要麵對的。
敲敲辦公室的門,直到裏麵的人讓進去,才進去把門關好。
“媽。”
孟晚年逾五十,保養得當,頭發一不茍地綰起,很是幹練。
三年未見自己的小兒了,這孩子也從不和他們聯係。大概是因為顧惜朝小時候沒養在邊,這孩子和雖然不生疏但也說不上親近。
作為母親,一向一碗水端平了看待兩個孩子,也疼顧惜朝,卻不知道怎麽表達出來。
孟晚生氣、憤恨,見顧惜朝之前,已經想好了一堆話要討伐,可看到的時候,到底是心了。
“都回來那麽久了,也不知道回家看長輩?規矩都白學了?”孟晚見垂頭不語,話語溫了些,“你父親很想你,周末回家吃個飯吧。”
顧惜朝公式化地笑:“好。”
離開後,不回家,不和他們聯係,不僅是因為三年前他們對那個人毫無理由的偏袒。更厭惡的,是在家裏見到那個人。
偏偏那個人又斷了,算是悔了大半。每每想到那個人,的心又十分複雜。
翻譯司的工作尋常而迫,沒有任務的時候自己看書充電,有任務的時候翻譯材料或是給會議、領導人進行傳同傳,日複一日。
周末難得休息,大清早卻被電話醒,顧惜朝不敢懈怠,怕是部裏的電話。
接起來。
“七月姐,我肚子疼,特別特別疼……”是邊關月。
“你在哪兒?”沒等對方說完,顧惜朝問。
一邊和邊關月打電話,一邊翻下床穿服,刷牙、洗臉,來不及化妝,匆匆忙忙打了車去邊關月的公寓。
把人送到醫院才知道,邊關月昨晚又出去喝酒了,難怪沈宴說這丫頭總是出去瘋。
醫院裏人滿為患,診室外全都是候診的病人。邊關月小心翼翼地摳摳顧惜朝的手心:“七月姐,不要和我家裏說,也不要和沈宴哥說。”
提到沈宴的時候,邊關月明顯地瑟了一下。
難得還有個怕的人。
顧惜朝還是很生氣:“我不說,任由著你胡鬧?下次出了更大的事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