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潭暮有些心煩意,出了教室,往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去,門口有洗手池,陳潭暮停下,擰開水龍頭。
劉鵬有樣學樣,他隔壁的水龍頭沒人用,他也擰開,三下兩下沖了沖手,然后關上。
“暮哥。”劉鵬靠在一邊的洗手池,也不嫌干凈不干凈,從口袋里掏出剛才還沒來得及吃的九層糕,“你看,小秋妹子給我的。”
九層糕的包裝是淺綠的,表面上畫了一個可的卡通形象,應該是專門挑的伴手禮。陳潭暮想如果不是他剛才忽然出來,自己也應該有一個。
水龍頭流出的水很涼,下陳潭暮心底的燥熱:“哦。”
“暮哥,跟小秋妹子坐一塊兒什麼覺?”他問,“好不好?舒服不舒服?”
他轉過頭,視線停在劉鵬臉上:“想知道?”
劉鵬拼命點頭。
“我們換個位置?”
“那太好了,你跟老班說說,你和小秋妹子坐也不合適,倆值太高了,老班也不怕你們早的。”
陳潭暮想說,他們小時候就訂好要結婚,還說過小孩子跟誰姓的問題,班主任擔心這個是多余的,放自己邊才安全。
劉鵬說話沒譜,因為開了個頭,陳潭暮又接了,現在已經在暢想換座位后的好未來:“真的,暮哥,你要同意換座位,回頭跟老班說說,我跟小秋妹妹坐,也不妨礙這一份九層糕的緣分。”
水點甩到劉鵬鼻尖上,抖了他一個機靈。
陳潭暮關掉水龍頭,轉過去,實在聽不下去了:“別想了。”
“啊?別想什麼?”劉鵬沒反應過來,問。
“早,還有他們的未來。”陳潭暮說,“都不用想,沒可能的。”
劉鵬是真的不理解了。
兩人回到班里,因為馬上上課,班上的人散到差不多。
陳潭暮回到座位上,垂眸,用余去看旁邊的人。何秋芙正在準備下一節課的筆記本,帶來的點心早就分完了,現在只剩下一個空空的包裝袋。
沒給他留。
“大課間你能陪我去領書,行嗎?”何秋芙抬眸,看了過來。
陳潭暮心很復雜,個中滋味說不上來,沒講話,低頭,想去找一下下節課要用的教材。
他屜里的東西雜,男生沒收拾整理的習慣,隨便一,到一個的東西,又有些涼,像是什麼包裝袋,他拉扯過來,垂眼,看到了一袋陳皮糕。
陳皮糕是廣東的特產,北方沒有,包裝很嚴實,陳潭暮看到就反應過來,去看邊歪頭看過來的何秋芙,還在看自己,在等他的回復。
陳潭暮試圖想把那盒糕點重新塞進屜里,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盒子的邊角又總是掉落出來,讓他看見。
“小暮?”
陳潭暮來回看了看四周,沒人注意到:“你怎麼總…..干嘛?”
“總什麼?”何秋芙不理解。
“別在這麼多人面前喊我小暮,他們不知道。”陳潭暮不自然道。
何秋芙愣了下。
兩個人小時候都是這麼稱呼對方的,不過說起來,他好像確實沒有再過自己敷敷,長大了跟小時候不一樣,確實該糾正。
何秋芙沒說話,陳潭暮抿了抿,著頭皮,繼續說:“不是不讓你喊,你私下…..你想喊私下喊。”
他說這話的時候,耳發燙。
陳潭暮閉上眼,偏過頭,一盒陳皮糕就收賣他了,無奈地嗯了一聲:“……行,大課間去。”
大課間是要做的,因為陳潭暮答應了何秋芙,兩個人要去教導,因此,也正好逃過了做這一環節。
走廊里很空,陳潭暮和何秋芙一前一后,在走。
陳潭暮不是個名義上的三好學生,績是不錯,樣貌也好,就是上的氣質太,尤其是穿打扮,平常學生都是乖乖巧巧地套校服,他的校服背后上邊畫了很多手繪。
“小暮?”何秋芙在喊他。
前邊的人僵了一下。
“這里沒人,我不能這麼喊你嗎?”試探道。
何秋芙跟在陳潭暮后,看著他起伏的后背,年的廓銳利,好像是跟小時候很不一樣了。
陳潭暮回過頭,他的手揣在兜里,偏頭,給指了指旁邊的門:“這兒,教導,你自己進去。”
何秋芙嗯了一聲,點點頭,要進去了。
他到底還是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那以后要喊他什麼呢?跟同學們一樣他暮哥?還是陳潭暮,或者陳潭暮同學,怎麼想都怪怪的。
陳潭暮站在門口,低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不是他不想進去,是因為他這幅打扮,教導的主任尤其看不慣他。他是校服手繪的先行者,因為他,學校不同學也跟著在校服背后畫上的手繪畫。后來,他被請了次家長,老師們估計也沒想到陳燃和譚驍施行的是放養政策,兒沒把他在校服后邊畫手繪的事當一會兒事。
教導里兩個人在談話,老師們說的問題無非就是那麼幾條,不要跟差學生來往,遇到什麼困難記得及時反應,好好努力學習。
等何秋芙出來,陳潭暮都快把背后的墻面捂熱了。
“結束了?”陳潭暮垂眸,去看。
這學期的課本和練習冊有很多,何秋芙來的時候還專門背了書包,現在書包不是裝得鼓鼓的,連懷里抱的都是。
何秋芙換了換姿勢,手上的書太重,現在不得早點兒回教室:“老師人還好,就是書太多了,我們回去嗎?”
陳潭暮低頭,跟對視一秒。
“嗯。”
陳潭暮抿了抿,手,提起背后的書包,真沉,也難怪的肩膀都耷拉下去:“書包給我,書也是。”
何秋芙一愣,上的重擔沒有了,整個人也輕松了許多,包括懷里的課本也被他拿走,包圓了:“那我幫你拿一個。”
“不用。”他走在前邊,里小聲嘟囔,“孩兒背這麼重的像什麼樣。”
課間還沒結束,教室里也沒有人,兩個人回去,陳潭暮把書給堆在書桌上,能聽見外邊的廣播結束了,有相應的老師在放廣播通知。
兩個人的位置是靠近窗戶的,從這里看下去還能看到場,同學們的人影小小的。
何秋芙坐在座位上,去看靠在窗邊的陳潭暮。
“陳皮糕,我收下了。”他背對著,忽然開口。
何秋芙一愣,這個東西本來就是要給他的,一開始見他看到了也沒反應,還以為陳潭暮不喜歡:“收下吧,收下吧,本來就是給你的。”
陳潭暮單手撐在水泥臺上,抬手,了自己的臉,慶幸這樣背對何秋芙,什麼也看不見。他的視線里是同學們下的影,哄哄的湊一個又一個的小團。
“小暮你想喊就喊。”陳潭暮最后說,“……看你吧。”
等回到家,陳潭暮坐在寫字臺前,面前是寫了一半的作業,扔下筆,想起自己和何秋芙在教室的時候,他的表和語氣。怎麼就不記得再補充一句是陳燃強著他這麼做的,他沒有想主跟示好的意思。
放在一旁的手機震了震,是一個秋天落葉的頭像。
陳潭暮看著這條消息,手指在屏幕上,他沒給何秋芙改過備注,備注一直是小時候的名字,皺眉,在想回復不回復。回家,好端端地跟他說什麼?
陳潭暮的消息顯示正在輸中。
陳潭暮忽然覺得自己活在了食鏈的最底端,剛才進門的時候,他明明看到了陳燃,但陳燃什麼都沒跟他說,連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分。
他把手機放下,起,出了房間門,從二樓去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陳燃,下樓,想了想,又坐在旁邊,拿起遙控,故意換了一個臺,試圖引起陳燃注意。
陳燃終于分給他一個眼神,昨天和譚驍兩個人深夜談話,打算晾一晾陳潭暮,沒想到他現在還主來招惹自己,默不作聲,陳燃抱起旁邊的抱枕,準備拿起手機,和譚驍告狀。
陳潭暮見陳燃還不理他,主代:“今天我看見敷……何秋芙了,坐我同桌,我幫搬了書,還借了之前的學習資料,方便趕進度用。”
陳燃小幅度地看了下陳潭暮,面前微微緩和了些。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陳潭暮說。
陳燃又看一眼陳潭暮。
“我說了我會照顧,我就會照顧。”
陳燃勉強出了個聲音:“好,遙控還我。”
“……..哦。”陳潭暮應了一聲,聽到陳燃說話,主幫忙把頻道調了回去,“媽,你不生我氣了吧?”
“什麼時候生過。”
陳潭暮想說昨天晚上做飯的時候,但又看到陳燃的表,噎了回去。
“行了,做作業去,后天我們還跟敷敷他們一塊兒吃飯呢。”陳燃把手機丟到一邊,不打算跟譚驍告狀了。
陳潭暮上樓上的暈暈乎乎,坐回書桌前,拿起筆,視線落到一邊的手機上,他剛剛下樓想做什麼來著,好像是要反問陳燃為什麼做決定前都不跟自己說話的,結果現在什麼樣了,什麼也沒問,又返上來了。
…….所有的計劃都不按他的想法來。
兩家一起吃飯是約定好的事。
一個小姑娘在外邊走,即使是白天,也不安全。下了學,陳潭暮和何秋芙雙雙都留在教室里,等同學都走了,兩個人一塊兒去飯店。
放學的時間趕上了晚高峰,正是堵的時候,好在譚驍他們定下的飯店離學校不遠,兩人走著也能去。
遠的天空染了紫,夕的余暉落在兩個人肩頭,一前一后地走著。
何秋芙離開的時候是小學,期間一直沒回來過,這兩年,城市的改還大,好比,這條路,何秋芙和陳潭暮還一塊兒來過,小時候這里有一家糖水鋪,是廣東人開的,味道很正宗,他們下了學總是會來喝一碗,現在也沒了。
“這里的糖水鋪子?”何秋芙話說了一半。
“早拆了。”
“…….你都沒跟我說。”
陳潭暮低頭,不知道自己什麼心。
初三那年拆的,當時何秋芙和陳潭暮已經沒什麼聯系了。
因為何秋芙去了廣東,有段時間,陳潭暮還特別抵制廣東的吃食,糖水是最抵制的,直到那年拆的時候,他又路過這家鋪子,他才發現和何秋芙不講話已經很久了,本來是想拍一張照片發給何秋芙的,但打開手機,又兩個人上次的對話還是停留在過年的時候,發來的一句新年快樂,他當時堵了氣,輸也沒發出去。
要怎麼跟說?
陳潭暮自己都覺得好沒意思,嗯了一聲,嗓子發干:“我看你當時過得好,在廣東不是到有糖水嗎?還在意這個。”
何秋芙因為父母的工作原因調到廣東那會兒,兩個人的聯系也一直沒斷。
陳潭暮一直覺得譚驍說的話對,這只是時間問題,兩人的關系又不會變。結果到了初中,當時何秋芙剛上初中,小孩子到了一個新環境或是不適應,或是新奇,何秋芙屬于新奇的那一類,積極的參與班級的各項活。
當時班上的同學都喜歡何秋芙。
當時的何秋芙總是有很多事要做,忙著學業,忙著社,忙著演出,陳潭暮頭一次覺得他不重視,不是何秋芙最好的朋友。
那會兒何秋芙忙著初中第一次的班級表演,連著兩天都沒怎麼回復他的信息,如果回復,也都是表包,陳潭暮想要了解何秋芙的態還是在的朋友圈里。
等的班級表演結束,在朋友圈發了一張照片,穿了一很可的白短,打扮得像個小公主,站在一個彈吉他的男生旁邊。
后來,何秋芙再來找他,他每次都用兩三句話敷衍回去,像極了那會兒不回自己信息的何秋芙,他找借口說自己學業太忙,兩個人的聯系從三天到五天,從五天到一個星期,從一個星期到半個月,再到后來,他們兩個人默認只在過年給對方發一句新年快樂。
本來以為關系就這麼斷了,結果今年,何秋芙又轉了回來,偏偏還跟他來了一個學校,進了一個班,了他的同桌。
“什麼?”何秋芙愣了下。
當時年紀小,去了廣東,是個陌生的城市,周圍的同學都認識了,他們和老師說話都是粵語,一直都不適應,那段時間,過得真的很幸苦。好在小孩子學習能力強,語言能力也不差,好不容易到了初中,能和周圍的同學打一片,想要和他們親近一些。
那個時候是真的很忙,的學習績不能掉下去,每天的課余時間還要跟同學們去玩,參加不同的活。等真正反應過來的時候,和陳潭暮的話總是幾句就結束。
“你當時班上最好的朋友不是一個會彈吉他的男生嗎?”如果陳潭暮沒記錯,他記得那個男生眉很濃,右邊眉下邊還有顆痣。
“不是。”何秋芙都不知道他這話從那兒來的,“是個孩兒,都那麼久了。”
陳潭暮一言不發。
“而且,”何秋芙不理解,“我干嘛和其他男孩子關系好?”
陳潭暮噎了一下:“…..哦。”
兩個人拐到飯店前,他們誰都沒說話。
飯桌上的大人們倒是很開心,尤其是談起陳潭暮和何秋芙小時候,那會兒兩家的大人關系最好,一聊到這里更是熱鬧。
陳潭暮吃了五分飽,從包廂出來。
他現在還記得何秋芙那張照片里的男生,接下來五六條朋友圈都跟他有關,他們一起在舞臺上唱歌,一起排演話劇,一起參加課后小組攻克難題,還有一次又發了那個男生的名字,名字后邊是一個很搞怪的表包。
他們的共同好友太了,他看不見那條朋友圈的評論都有什麼,但能看到一條,是何秋芙發的。
好幾個噓聲的表。看起來就熱鬧。
那個時候,陳潭暮不太懂自己的心,只覺得每次看到這張照片都覺得煩躁。
但現在其實是明白的,他好嫉妒。
他嫉妒周圍會有新的朋友出現,他們時刻在周圍,能陪經歷那些傷心,經歷那些難過,在哭的時候能遞上一張紙巾,在笑的時候能給一個大大的擁抱。
因為嫉妒,他選擇離開,不想讓自己變得難堪。
他一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總不能說他吃了醋。
這麼小的事,他覺得丟人。
他原本想一直瞞的心,因為何秋芙一句很輕的話,干嘛要跟其他男孩子關系好,這個心結就像是被陳醋泡久了的皮筋,輕輕撥弄一下,斷了。
陳潭暮靠在墻邊,從口袋里掏出陳皮糕。
當時何秋芙給他帶的,他一直沒有吃,裝在口袋里一顆,偶爾心煩的時候就拽一拽邊緣,現在包裝紙袋都皺了,不好看了。
他撕開包裝紙,陳皮的酸味散了出來,丟進里,又是甜的。
也是,都那麼久的事了。他干嘛還記得?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
這章有紅包!最遲后天更!在加碼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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