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兒只是笑,怕玉聽見,拉著他到前頭屋里瞧仙哥。
如今他們搬了屋子,后面的屋子比前頭大,書房設在了東廂,這屋里兩邊都是暖閣和臥房,這頭的臥房是給值夜的兩個丫頭睡。屋子太大反而不好,池鏡總覺有些疏疏落落的,或許是從前的印象,所以愈發不能忍玉不和他講話。不開口,他就焦躁,忽然變了個沒耐的人。
他故意在跟前晃,穿著補服很神氣,“你替我看看哪里不合。”
玉不理他,臉別向窗外,看見對面廊角丁香們抱了仙哥從門底下進來,就隨便在廊下坐下了,幾個丫頭圍著逗他。他近來長胖了些,圓乎乎憨頭憨腦的,胳膊像藕節,十分喜相,整個就是年畫上抱魚的娃娃,所以眾人都喜歡他。
只玉看著還是那樣,有點淡淡的,其實心里也喜歡,不過一視同仁,連對兒子也有點吝嗇表達喜歡。
池鏡故意拽了矮的四足馬蹄凳湊到跟前,這樣方便窺的面,“還和我生氣?昨晚上是我不好,我都賠罪好幾回了,你這氣也太大了。”
阿彌陀佛,玉總算開了口,盡管還是冷冷的,“我氣我的,與你什麼相干,又沒有給你罪。”
“你這還不給我罪啊?”
“我幾時給你罪了?是打你罵你,還是你吃你喝了?”
“你不同我講話。”他口氣有些委屈。
“那你就不要同我講話好了嚜,又不是一定要講話,你難道沒有別的事忙?”
他外頭還有好些應酬,不過因為不和他講話,心里惴惴的,也無心出門去應酬,一定要得和往常一樣,心里的石頭才落得定。其實算起來,素日的話也并不多,好像講不講也沒分別,但總是氣氛不一樣。
就佩服這一點,不論他們兩個是什麼氣氛,一旦有事忙起來,一樣如常,好像心無旁騖。他做不到,因此低頭的次數越來越多。
“你不好好同我說話,我就是忙別的事也忙得不踏實。”池鏡握住的手,要掙,他攥得更,“還是疼?”
問得玉臉紅起來,破壞了慪氣的氣氛,“我就曉得你忍不了幾時,又要橫中直撞起來。”
他笑,“我要連這事都能忍住,你不覺得可怕麼?”
“你本來就可怕。”是說他心狠手辣。
他沒反駁,低著頭笑,“我也改了些了,上回二嫂弄傷你,我可沒和計較。”
“又不是什麼大事。”
“我知道——可我見不得你一點傷。”
他還是這麼會說,玉心里罵他一句,不由自主心了。想當初未必也沒有他花言巧語的迷,否則是怎麼一點點淪陷下來的?他們的追溯起來并沒有一個十分清晰明朗的轉折點,是不知不覺走到了今天。
總算笑了,出手搡他,“快去把裳換了出門去吧,不是有人等著請你?”
今日請客的是連秀才,池鏡沒說,知道不喜歡他和娘家走得太近,可岳父宴請,做婿的哪好回絕?
池鏡才剛出門,老太太那頭就打發人來請,說是有客,要抱著仙哥過去。
仙哥給丫頭們逗累了,抱到園子里便睡了過去,那小還是一咂咂的,石媽媽一力抱著給玉看,“看咱們仙哥,長得多俊。”
石媽媽不知怎的,一力要仙哥討玉喜歡,空閑下來就在玉跟前贊仙哥,乞求做親娘的能多他一點。時日一長,倒弄得玉不好意思,好像不得不給石媽媽面子,一路瞅著仙哥。
“他這兩日吃得如何?”
“胃口好得很,一日要吃六回呢。您看,吃得胖了好些。”
“他爹早上在前頭屋里和他做什麼呢?”
“看他睡覺看了一陣,也抱了他幾回。”
聽見池鏡抱了幾回,玉這才了些扭的矜持,肯接過襁褓。在孩子的事上也像比賽,唯恐比池鏡多了仙哥一些。不知道池鏡是怎麼樣,反正覺得人給孩子拴住了也像是給丈夫拴住,一樣怕是肋。
及至老太太那邊,還在廊下就聽見老太太的聲音,散漫中帶著一自傲,“封了個應天府通判,不必在翰林院苦熬了,往后調去哪里我不管他,只盼著他眼下還在南京的時候,多生養幾個孩兒,往后憑他走去哪里,我也不寂寞,就陪著曾孫曾孫玩樂。”
有人笑著接話,“還是您老人家大福,孫子出息,曾孫輩的也不得有出息。我在蘇州就聽說了,仙哥來得很有些好意頭,您老人家將來還要倚靠他呢。”
玉聽這聲音有些耳,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在廊下站了會。
“誰曉得我還活不活得到那時候!”老太太笑道。
“您老人家高壽,看著和前兩年一樣朗。”
一時進去,原來是于家母坐在屋里。玉一眼看見素瓊,還和當年一樣打扮得清雅嫻靜,上面挽著發髻,下頭扎著綹頭發,撥在前來,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的裝扮。
素瓊也一眼看見進來,眼神中著吃驚。
玉忙向笑笑,走去于家太太跟前福問安,“我在外頭就聽見嬸娘的聲音,還在疑心是不是呢,沒承想真是嬸娘和瓊姑娘。”
說話間又著素瓊微笑。素瓊早前在家就聽說了,池鏡最終娶了玉為妻,那時好不震驚,坐在家細思了半月景,總覺得是哪里給人擺了一道。但是再不服也于事無補,反正這輩子不會再與這些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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