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東府

盧氏斷七之後，薛宸就正式踏上了對帳之旅，每天早晨固定辰時兩刻起床，晚上亥時一刻睡覺，早晨吃了早飯之後，先散一刻鐘的步，然後坐到小書房裡去對帳，中午睡小半個時辰午覺，下午願意就繼續算帳，不願意就看一會兒書，盧氏在去世前，還把去年的帳目全都整理好了，雖然盧氏為人過於弱，但是對於管理錢財與經商這方面卻是有著很高的天分，做帳也是一把好手，薛宸看的帳並不費勁，而盧氏似乎規定了旗下店鋪與田莊的掌櫃每半年一回帳，距離下個半年帳期，薛宸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來整理舊帳。

薛雲濤也上表了朝廷，在家賦閒一年，為亡妻盧氏守制。

薛宸邊的管事媽媽和兩個庫房管事被置的消息傳了東府，不過，外面並不知道這是薛宸的手筆，都以為這是薛雲濤做的，東府的老夫人隔天就派人過來問話，薛雲濤不想讓薛宸擔上這惡名，便搪塞了一番，將一切攬到了自己上也就糊弄過去了。

至此，薛宸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盧氏，的確是不東府喜歡的，連帶的也不喜歡。

東府的老夫人是江南書香門第的大小姐，一心想替兒子找個知書達理，識文斷墨的妻子，可偏偏盧氏這個商戶之落在了自己兒子上，讓想找個賢婦的念頭就此斷了，因此，對盧氏，乃至於盧氏生的兒，都沒什麼好。後來徐素娥出現了，知書達理，人通達，更有比擬世間男子的才氣，婉約幽致，一下子就俘獲了老夫人的心，也是促徐素娥一個外室被扶正的關鍵，只不過這裡面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原因，薛宸就不得而知了。

薛宸在府裡忙了一個多月，終於把盧氏留下的帳目全都理清了，盧氏留下的鋪子，大多都是書畫鋪子，也許盧家人在給盧氏陪嫁的時候，為了配合薛家的書香門第故意改的鋪子，雖說雅意有了，可是書畫鋪子與那些胭脂鋪，裳鋪，酒樓客棧相比，賺的必定是數，盧氏能將這些維持這麼些年不倒，也算是有點才幹的，薛宸想把這幾家鋪子改做其他，但手中現在也沒有多餘的人手，自己一個小姑娘，確實也不方便拋頭面，所以，所有的想法，暫時也只能是想法，姑且先這麼維持著，等到找到合適的人之後再將這些店鋪改頭換面也不遲。

六月裡的天氣已經有些悶熱，東府老太爺就是這六月心的生辰，因為盧氏剛剛過世，因此東府裡並不打算隆重辦，只是讓一些平日裡聚不到一起的親朋借此機會聚一聚罷了。

薛雲濤是老太爺唯一的兒子，就算要守制，又分府出來單過了好些年，可不到場也是說不過去的，於是早兩天的時候，就讓薛宸準備著，六月十五那日與他一同去東府給老太爺磕個頭，宴席之時避開就是。

薛宸應下之後，就去庫房裡，挑了一副閆冬青的麻姑拜夀孝子圖，另配兩自己臨摹的百壽字，當天就隨著父親，一同去了東府裡。

朱雀街的薛家坐落在東面，而歡喜巷的薛家坐落在西面，於是這裡在薛家人口中就是東府，而歡喜巷那頭的就西府，原本燕子巷的薛家才是正經東府，只不過，那老宅薛柯已經給了薛雲濤，而朱雀街是賜宅邸，對薛家來說自然更加榮耀，因此才這樣定了稱號。

薛柯如今是四品翰林院掌院，職雖不是最高，但是翰林院在文臣之中地位絕對是翹楚，不說其他的，就是每年的科舉，那些所謂的天子門生，哪一個不需在翰林院中任職過度，新科狀元，三元及第的才學，初時都只能在翰林院做編修，更遑論其他學子，不論今後職大小，見了薛柯這個翰林掌院總要喊一聲老師，做一個學生的揖，其地位可想而知。

所以，別看薛柯只是個四品，可往來賀壽的員，有不襟前是仙鶴，麒麟，錦、獅子的補子，可見這些個當朝一品，二品的員，也都願意和薛家這樣的清貴往。

薛宸上一世也沒來過幾回東府，薛老夫人不喜歡，盧氏在世的時候，還能跟著過來，可盧氏去世之後，就沒有人主提出帶過來了，前兩年，還有人問起，徐素娥也會順為托詞生病，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問起了，世人只記得燕子巷薛家只有一個嫡小姐薛婉，哪裡記得還有一個薛宸的？

朱雀街的薛府是賜府邸，府一切都是按照規制來的，進門便是滿院的書香，放眼去，修竹環繞，颯颯輕響，白牆黑瓦，八角飛簷，青磚小道別有閒庭幽致，繞過轉角，青一大小的鵝卵石鋪就一條小徑，兩旁皆是文竹雅蘭，小徑的盡頭便是一座水墨小院，拱形圓門旁種滿了夏海棠，枝葉繁茂，有幾支花團錦簇的枝椏擋住了褐底青字的匾額，走近之後才見到匾額上寫著『青竹』二字，越過拱門，有一蘭園，園中置放嶙峋怪石，堆砌各有姿貌的假山，旁邊便是一袖珍池塘，池塘的水碧波清澈，水中養著幾條花斑錦鯉，暢遊其中。

薛宸跟著薛雲濤去到了主院，薛柯在外迎客，薛雲濤和薛宸是從旁門進來的，因此沒有遇上，經過主院抱夏，就有兩個貌丫鬟上來替他們打竹簾，薛宸他們還沒，就聽見裡面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早就有婆子進去最後通傳，屋的笑聲停了，就聽見老夫人急忙說道：「快請大爺進來。」

薛雲濤領著薛宸門檻，經過一紫檀木的書香蘭氣大屏，薛宸就看見了屋的景象，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穿著蓮青萬壽紋革褙子，盤坐在螺鈿雕刻牡丹的紅木羅漢床上，石青馬面錮在上，梳著一不茍的盤髻，戴著蓮花紋吉祥如意雙側金簪，看起來既不顯富貴，又不失端莊。

瞧見薛雲濤之後，老夫人似乎很高興，只是有些忌諱薛雲濤穿的素淡，鞋頭還別著麻布，也沒好喊他去近前，等薛雲濤行完了禮，薛宸才上前，規規矩矩的給坐在正中央的薛老夫人行了跪拜大禮。

老夫人左側坐著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看裝扮應該是老太爺的姨娘，言談舉止不失雅意，看著便知是讀過書的，老夫人右側還坐著幾位年輕的夫人，有一個薛宸認識，是的姑姑薛氏，早年嫁了廷威將軍府，一年之後，誕育下一個兒，廷威將軍帶兵出征，就戰死沙場了，朝廷恤將軍無子送終，就為其過繼了叔伯家子嗣給他傳承脈，並將此子記將軍夫人薛氏名下，與其兒一般是為嫡出，另賜薛氏誥命夫人，貞節之名。

這是好聽的方說法，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說薛家的這個兒嫁給了將軍，將軍戰死了，雖然有個兒，但是無子呀，所以朝廷給他找了個兒子，養在薛氏名下，又給誥命和貞潔牌坊，為的就是讓斷了改嫁的心，好好的做個寡母，替死去的將軍養大過繼來的兒子。

如今薛氏正笑的看著，等行過了禮，就對薛宸招了招手，讓過去邊坐下，薛宸看了一眼薛雲濤，只見他點了點頭表示許可，薛宸就過去了，在薛氏邊坐下，薛氏手替薛宸順了順鬢角，然後才低聲嘆了口氣，說道：

「可憐的孩子，你母親是個好的，只是福薄，今後你有什麼事，就來跟姑母說，姑母給你做主。」

這是盧氏死後，第一個對薛宸說出這種暖心話的親人，當即有些紅了眼眶，如扇的睫眨了兩下，泫然泣，薛氏看著心疼，就把薛宸擁了懷中，溫的輕拍的後背，說道：

「好孩子，不哭。」

薛宸這才眨眼收回了眼淚，今日是老太爺的壽辰，最忌諱哭哭啼啼的，薛宸看了一眼寧氏，見雖然面無表，卻也沒有因為薛宸的而怒，也還是諒薛宸喪母之的。

薛雲濤給寧氏行了禮，就要去見薛柯，薛氏摟著薛宸，對薛雲濤說：

「大哥去吧，宸姐兒就留在這裡好了，我給你照看著，待會兒讓鈺姐兒領去其他小姐那兒玩耍，不會有事的。」

薛雲濤又看了看薛宸，這才對薛氏點了點頭，然後就出去了。薛氏出自己的帕子給薛宸掖了掖眼角，然後才喊了的侍婢進來，讓去把薛宸的表妹韓鈺進來。

韓鈺就是薛氏和韓將軍留下的獨，聽的名字，就知道韓將軍對這個兒也是寄予厚的，只可惜，他沒來得及親自教養，就戰死沙場。

上一世薛宸對韓鈺並不是很悉，韓鈺經常出東府，可卻天在燕子巷，所以對這個表妹並不悉，只覺得生的不像是薛家人，眉眼自有一豁達的英氣，見了薛宸之後，上下打量兩眼就乖巧對薛宸行禮，爽快的喊了一聲：

「大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