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
七月, 大暑。
高中畢業,陳靜安拿到音樂學院錄取通知,與朋友一起畢業旅行。
這之後, 將提前一個月北上,參加老師周正卿安排的特訓,第一次離家這樣遠,父母不放心,送到京城, 跟老師吃過飯, 叮囑在外萬事小心, 有事第一時間聯系。
周正卿讓他們放心:“別擔心,有我在呢。”
這段時間,陳靜安贊助老師家裏。師母生病臥床, 膝下沒有兒,對陳靜安的到來很歡迎, 家裏常年只有他們兩個,多個人住進來,也多一分生氣。
周正卿人很隨和,但在課業上嚴格, 他教很多,想要完全融會貫通,就只能大量練習。
陳靜安大部分時間都在訓練,剩餘時間陪師母聊聊天。
師母見來這麽久,還沒出過門,對周正卿道:“靜安是來特訓, 又不是寺當姑子, 正青春年華, 哪能天天都待在家裏。”
周正卿擰蓋喝水,笑:“過幾日正好沈孝誠過壽,一起過去玩玩。”
“可以啊,”師母跟陳靜安解釋:“這位是你老師的摯好友,格很好,我不能去,就麻煩你代我祝賀了。”
“那怎麽好,師母,我不覺得無聊,我留下來陪你。”陳靜安覺得不太妥當,無親無故的,怎麽好在人壽誕時登門祝賀。
“沒關系的,你還是小孩。那邊宅子很大,老沈應該珍藏不琴譜孤本。”
提及琴譜孤本,陳靜安多了點興趣。
幾日後,老師帶著登門祝壽。
去之前,陳靜安想可能是一塊餐廳包間裏,宴請親友一塊吃頓飯,他們家那邊都是,來之後到一宅子,才知道辦的這樣盛大,來的人很多,多到眼花繚。跟老師邊,怕走丟了。
然後見到這場壽宴的主人公,老師讓沈叔叔,對方看起來隨和儒雅,對這位好友學生,也沒有半點輕視,道:“你眼總不會錯的。剛來京城是不是不習慣,我有個兒子,比你稍大一點,你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找他幫忙。”
說完,讓人過來。
“沈津。”
“陳靜安。”
以後都在京城上學,沈孝誠讓沈津好好照顧陳靜安。
沈津面容清俊,皮很白,看起來是位養尊優的公子哥,當即應承下來:“那太好了,在這個家我一直都是最小的,一直都想有個妹妹,現在好了,有個比我小的妹妹,我一定拿當自個兒親妹妹一樣。”
他語氣誇張,又不覺得是在作假。
兩個人就這麽認識,互相換聯系方式,又互相問了些什麽學校之類的基本信息,有了初印象。
沈津對新認識的妹妹很喜歡。
長相出挑,放哪所學校都是前列,但格斂安靜,沒有半點驕縱,說話談吐也讓人覺得很舒服,在他看來,這樣孩子不缺人喜歡,男人又大多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得護著這位妹妹。好的事都該得到保護。
壽宴其實很無聊,長輩們觥籌錯,聊的話題枯燥乏味。
沈津作為兒子,不了要去應酬,又覺得陳靜安一個人無聊,帶去了沈孝誠的收藏室,裏面收集各種上好的樂,包括琵琶在,一些只聽過以為已經絕跡的琴譜,琳瑯滿目,快應接不暇。
“前面太無聊,你格靜肯定不習慣,你先玩著,等吃飯了我過來接你。”
“還是不太好。”到底是做客,哪裏能別人的東西。
“沒什麽不好的,放這都是落灰了,這麽好的琴沒人用才真是暴殄天,你放心,我會跟我爸說的。”沈津不以為意,又有人來催,他又跟著勸說幾句。
陳靜安這才點頭,說一定會很小心的。
的確很小心,沈津給取下的是一把紫檀木的,試彈了下,音也是真的好,頓時手,想著彈幾首曲子應該沒事。
這裏位置清幽安靜,沒什麽人往來,陳靜安挑了個僻靜,中式涼亭,木式架構,琉璃瓦頂,依著人工池,假山層疊,樹影婆娑,婉約的東方學。
陳靜安手握琵琶,隨手彈起一小段。
琴音緲緲,水邊升騰起的水霧繚繞,只瞧見一個單薄背影,著掐綠的小旗袍,挽著發髻,皮有些晃眼的白,手生的很好看……這是基于第一眼,所有的印象。
沈烈倚著樹幹,低頭點燃煙,煙氣醇烈深肺部,他對音樂沒什麽了解,也曾被二叔帶去聽過音樂會,五分鐘就能直接催眠,非常好睡。
但現在,他站在這,覺得聽著心靜。
靜到方才見過手機裏發來的幾張照片也不算什麽,不過是個見不得的私生子生日,父慈子孝的畫面,真這樣疼早該接回來,放在邊養著,自己的兒子,放在外邊是怎麽回事?
沈烈擡眼,長睫闔下來,深邃視線長時間停在一。
彈的斷斷續續,就算他對這行不怎麽了解,也聽出來是幾首曲子片段,彈得很盡興,手指彈挑,弧線繃,嘈嘈切切,到後面,急促的曲子忽然舒緩下來,如細水長流,日頭將落,餘暉將天際邊薄雲浸紅。
意境很好。
“烈哥,在這裏做什麽?都在找你呢。”突兀的男聲響起,聲量大,琴音忽然止住。
涼亭的影怔了下,隨即回頭,眉眼很幹淨,抿著瓣,清麗俗,視線只是一瞬錯,腔像是寂然了下,很快,恢複正常,他已經轉過去,跟來人談。
陳靜安聽到靜,下意識手指住琴弦,回頭,看見個拔影,臉一晃而過,只看清楚那雙眼睛,眼闊很深,眼底漆黑,像不到底的深湖,湖掠影間,他轉過,只剩寬肩窄腰的背影。
來人說話的聲音有些大,但很客氣,斷斷續續聽出來是專程過來找他,二叔、玩牌、藏酒……零碎詞彙,他應該也是來客,且有些分量。
聽人說話不太好,好在他們也沒說幾句便走了。
人走了,陳靜安練習幾遍老師白天教的新曲。
天漸漸黑下來。
到開宴,沈津過來接人。
“剛才周叔還問你去哪了,我說我給你找了個好去。”沈津話多且,又有些幽默,走回去這一路也不覺得無聊,見到人便打招呼,介紹陳靜安,說是自己的妹妹。
哪門子的妹妹,別人沒問,他也沒說,有些人笑意曖昧,還以為是他朋友,他認真解釋:“不是朋友,是妹妹。”
陳靜安不怎麽在意別人怎麽想,反正出了這個門,這裏絕大部分人,跟都沒什麽際。
說話間,已經到了。
第一時間在找周正卿,沒找到,卻看到池邊的人。
這次才看清楚對方長相,是很俊朗的一張臉,眼深鼻梁拔,乍一看有些斯文,但扯淡笑時,著點慵懶,還有些邪典的意味,并不是很周正的紳士模樣。
他跟人談,顯出游刃有餘的樣子。
“這是我大哥,堂哥。”耳邊響起沈津的聲音,“這個家我最怕的是大伯,其次就是我大哥了,他看起來是不是很難搞?”
陳靜安收回視線,看著沈津時大腦有一瞬的放空,想了想,也不知道難搞是個什麽形容詞。
只能說還好。
“我老猜不出他在想什麽,分明也沒大幾歲,但人很好,我有什麽事就求他,保準能幫我。”
“所以你以後有什麽事,我辦不到,還可以給大哥。”
“……”
陳靜安是個怕麻煩別人的格,想,應該不會有這天。
過了會兒,陳靜安看到老師,跟沈津打過招呼後,自覺地走去老師邊,老師知道去過沈孝誠的收藏室,問覺怎麽樣,實誠地說好多看不過來,好多也看不懂,師徒倆笑笑。
吃過飯,人沒完全散。
老師又跟沈孝誠幾位好友聊天去了,則繼續代給沈津,年輕人有共同話題,玩什麽能到一塊去。
年輕人單獨在一個房間,玩著聚會游戲,沈津說真心話大冒險都已經玩膩,這次玩個新鮮的——東問西答,第一個人提問,第二個人回答時不能與對方問題相關聯,如果過關,則第二個人向第三個人提一個與自己回答有關的問題。
“懲罰是什麽?”
“喝酒?”
沈津考慮到在場有數位生,當即否決。
有生道:“不然就畫點東西吧,畫手臂上,臉上,怎麽樣?”
“是不是有點稚?”有人笑問。
沈津也笑:“聽著有點意思,都跟長輩一塊過來的,玩的太過也不好。”
規則就這麽定下。
沈津讓陳靜安坐他邊,方便照顧。
按照順序,陳靜安提問沈津,他小聲說放點水,則格外實誠表示自己可能是游戲黑。
游戲開始。
第一個提問:“你喜歡的生什麽名字。”
答:“我選生椰拿鐵。”
再次提問:“咖啡跟茶你選哪一個?”
“……”
一轉過去,有好幾個條件反回答出問題,手臂被用記號筆塗,陳靜安跟沈津安然度過,然後提問由順時針變為逆時針,重新再來,就這麽玩過幾,有些手臂上已經滿是塗小人,只有陳靜安手臂幹幹淨淨,還沒被懲罰過。
“不行啊,上點難度!”有人囂再來,一時嬉笑嗔怪,場面熱鬧。
門被推開,一個陌生面孔探進來,問:“在玩什麽這麽開心啊?”
“小游戲,一塊玩啊。”沈津招呼著人,熱的很。
對方看到裏面景象,都是小孩玩的沒多大興趣,視線落在陳靜安臉上一瞬又有些心猿意馬,說好啊,扭頭跟後的人講,又有幾個聲音響起,說小孩玩跟著湊什麽熱鬧,最後是低沉嗓音,說可以。
他說完,就沒人再有反對意思,附和著說玩玩好像也不錯。
人突然增加好幾個,更加熱鬧。
沈津起,了聲大哥。
陳靜安擡眼,見沈烈走進來,裏面的人陸續跟他打招呼,他不冷不熱地回應。
“就這兒吧,?”最先推門的人已經過來,這話是沖陳靜安跟邊人說的,下意識地,往沈津的方向挪位置,神略顯拘束。
在邊落座的卻另有其人。
他上味道很好聞,淡淡的雪松味道,讓人想到大雪天,是生長在南方,從未過的漫天大雪。
餘裏,沈烈的廓線條分明,鼻梁過分拔。
莫名地,陳靜安直脊背。
“怎麽玩?”沈烈開口,隔得近,他低沉嗓音如同在耳邊響起。
沈津就簡單說了下規則。
簡單明了,沒什麽彎彎繞繞。
“好。”
游戲重新開始,這一,是沈津轉向陳靜安,陳靜安再向沈烈提問,不著痕跡地抿了下,問什麽呢?
到他們這邊,沈津剛才自己的回答是吃餃子,問陳靜安:“你吃餃子蘸醋嗎?”
陳靜安思緒飛快:“18歲。”
整個環節節奏要快,要立即轉過,兩個人視線相對,是雙很漂亮的眼睛,長睫濃,眼底深沉晦暗,到邊的話忽然停頓了下:“你……今年幾歲了?”
不僅頓了下,聲音也越來越細小,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不好,說出來自己倒是面頰微熱,再想補救已經沒可能,心裏想著好在是東問西答,他又不用作答。
沈烈看著的眼,捕捉到問完有些懊惱抿的小作,心底微哂,注意力不集中,一時忘掉游戲規則,他反問:“什麽?”
“哥!你怎麽回事,這麽簡單都能出錯!”沈津比當事人更激,“準備罰吧你。”
懲罰人也是提問人,陳靜安手裏是遞來的記號筆。
沈烈也反應過來,有些願賭服輸的意味,他一寸一寸地卷起襯袖子,出骨骼分明的小手臂來,冷白的調,約可以見皮下掩藏的青筋,極力量,他將手臂遞到陳靜安眼前。
陳靜安怔了下。
“準備畫什麽?”他問。
陳靜安握著筆也不知道,下意識想到大家畫的最多的圖案:“一只烏?”
聲音清冷細,像是好脾氣的商量。
沈烈還沒回答,沈津就先說了:“哥,你別企圖用言語威脅,靜安妹妹還小,想畫什麽就畫什麽。”
“好,你畫。”他道。
因為寫字習慣,下意識用左手住,指腹剛上他皮,就想起不太好又收回來,就用手握著記號筆,先畫了一個不太規矩的橢圓,然後是頭,是四肢,都是簡單的橢圓,最後是殼上的橫格紋路,最後一筆,手腕腕骨到他的手臂,滾燙的,不著痕跡地收回手。
沈烈手臂上多了一只圓圓的,呆頭呆腦的小烏,由于跟本人實在違和,沈津翻來覆去地看,甚至想拍照留念,滿臉寫著“你也有今天”的得意。
他也看了。
的確呆呆的。
沈烈面平靜,也沒作過多反應,他放下手臂,覺到那裏留下的還在,應該是溫潤,他卻覺像是刺了下。
一又過去,開始反過來。
或許得到游戲要領,沈烈幹淨利索地回答上一個問題,他轉過來,手臂搭著桌面,那只小烏越發醒目,他問:“喜歡吃甜嗎?”
問題很簡單,也沒什麽陷進。
陳靜安注意力被那只小烏吸引,在他目注視下,莫名覺到熱,腦子停頓,的回答已經口而出。
說:“喜歡。”
實誠坦白。
“……”
意識到自己失誤,有些懊惱。
沈津笑的更肆意:“怎麽回事啊你們倆,這是功複仇了,冤冤相報何時了。”
記號筆又到沈烈手裏,他也問:“畫什麽?”
陳靜安默然。
出還沒被畫過的手臂,纖細的像是沒什麽骨頭,皮細膩白皙。
畫什麽都像是一種玷污。
沈烈沒直接落筆,而是上下比劃了下,範圍有些大,就像是小半只手臂都要被畫上。
陳靜安只好道:“我畫的很小。”
那是只很小很小的小烏。
言外之意是,作為報恩也好,也不該畫太大的。
“我試試。”
記號筆落在皮上,沈烈先是畫了一個水滴的形狀,沒有封口,頂端的位置,又延長畫了個長橢圓,又在這上面多畫了兩個類似蝴蝶結的形狀,又畫了幾條細線,如同花紋。
畫完,收筆。
“這畫的什麽啊?”其他人看著圖案不解。
“葫蘆?”
“勺子?”
“……”
猜不出答案,只好向沈烈,沈烈只說隨便畫畫,沈津笑了,調笑自家大哥一向什麽都好,但上帝到底還是給他關了藝這扇窗,如此手殘,畫出個四不像的東西來。
“這是藝。”也有人開玩笑似的捧臭腳。
被大家嘲笑。
陳靜安收回手臂。
好像猜出畫的是什麽。
是只琵琶。
作者有話說:
終于想清楚if線寫什麽,就寫個簡單的初次。
沒有雜七雜八配角,就寫點曖昧懵懂的,大家按需購買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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