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善樓的烈火灼心是出了名的烈酒,即便這兩年謝澹在邊疆也喝過些烈酒，但還是很有些招架不住。

更何況，他對面坐著的是柳襄。

柳襄自小長在邊關，邊關寒冷常要以酒驅寒,酒量自不是謝澹能比的,這些烈酒于而言著實算不得什麼。

且期間謝蘅還給換過幾杯梨花醉。

一壇過后,謝澹眼神已開始迷離。

柳襄不聲的看了眼謝蘅。

謝蘅卻示意稍安勿躁。

雖然酒喝了，人也醉了,但事還沒有解決。

如此，謝澹今日這烈日灼心便是白喝了。

第二壇酒開封，謝蘅起給謝澹添上，徐徐道：“昨夜我不適,沒能去參加宮宴，我敬瑞王一杯。”

謝澹抬眸看向他,他何時跟他如此客氣過？

但礙于喬相年在他什麼也沒說,只在謝蘅打算給自己倒梨花醉時,開口道：“你喝茶。”

謝蘅手一頓，卻并沒有放下酒壇,他打算當做沒聽見，但下一刻，酒壇就被柳襄手拿走了。

“世子昨日還在咳嗽,不能飲酒。”

柳襄放下酒壇,給他添上茶：“喝茶吧，瑞王不會介意的。”

謝蘅計劃落空，繃著。

如今他的雖仍舊不比常人，但還是比之前輕松了不，有時候就難免貪杯中之,只是柳襄重云實在盯得，他很難找到機會。

今日機會倒是不錯，但還是失敗了。

謝蘅不舍得怪柳襄，便快速瞪了眼謝澹，然后不不愿的坐下，連話都懶得再說，只敷衍的舉了舉杯。

待謝澹飲下酒，他才淡淡開口：“瑞王此次回來宮中的娘娘們應該很歡喜。”

謝澹不解：“何意？”

喬相年卻立刻就明白了什麼，眼底快速閃過幾l分鋒芒。

“長有序，宮中其他皇子都快到訂婚的年紀了，若瑞王再不回來婚，他們也該著急了。”謝蘅緩緩道：“昨夜宮宴，想必娘娘們不給瑞王相看。”

這話一出，整個房間頓時陷一陣死寂。

柳襄忍不住拽了拽謝蘅的袖，用眼神道，瘋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謝蘅不聲的握住的手，用一種不回答他便不罷休的氣勢盯著謝澹。

喬相年也目淡淡的看向謝澹。

謝澹心知醉酒后不是攤牌的最佳時機，但烈酒勁實在太大，很快，理智就占了下風，他堅定的迎向喬相年的視線，道：“我已有心儀的姑娘。”

柳襄看了眼喬相年眼底的冷意，不由倒一口冷氣。

“哦？是嗎？”

謝蘅繼續道：“我就說瑞王怎多年邊無人，原是為了心儀的姑娘守如玉，卻不知是哪家姑娘，竟瑞王如此癡？”

柳襄此時哪還看不出謝蘅的意圖。

有時候解決問題的辦法正是激化矛盾，

怪不得來時準備了迷藥。

想到這里柳襄也就不急了，放寬心來看熱鬧。

反正有他們在，也鬧不出什麼大靜。

喬相年若有若無的瞥了眼謝蘅。

良久后，謝澹看著喬相年嗓音微沉道：“喬家四姑娘，喬月姝，我喜歡很多年了。”

喬相年眸微暗。

“那個黃昏，我躲在角落獨自療傷，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給了我一顆糖，那顆糖很甜，卻遠不及的笑，那天，我們一起看了晚霞，或許已經不記得了。”謝澹醉的厲害，有些前言不搭后語：“活在暗中的人總是向往，起初，我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和為朋友，后來不知不覺的心里便只有。”

謝蘅微微用力握柳襄。

活在暗中的人總是向往，說的又何嘗不是他。

若沒有襄襄，他或許走不到現在。

“即便我知道是誰，也曾說服自己不該存有妄念，可每次見都很難自控，就這麼日復一日，在我心中生發芽，再也無法拔除。”

謝澹頓了頓，灌了一口酒才又繼續道：“我不止一次的告誡自己，絕不能將拖進泥潭，那時，我也做到了。”

喬相年冷冷的看著謝澹，等著他的下文。

若后來也做到了，便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可人總是貪心的，我一邊不敢招惹，一邊又想法設法為自己求一個可能。”謝澹自嘲的笑了笑，沉聲道：“終于，我等到了一個機會，擺了束縛，擁有了自由。”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半晌，才道：“所以，我乘人之危一次次的接近，我知單純良善，澄澈無暇，也知道那時我殺伐氣重，很有些怕我，我便利用這些搏心偶爾再加以威脅震懾，最終，不擇手段的得到了一個允諾，允諾我會等我回來。”

“我知道，喬家人一諾千金。”

喬相年臉已經一片黑沉。

原來是那段時日發生的事。

那一年玉京大人人自危，寧遠微是細的消息傳回來時他空去看過四妹妹，見雖失意卻并未因此頹然，才一心忙于瑣事，卻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殺出個程咬金，趁著四妹妹失意，在喬家人忙的團團轉時用這些卑劣手段將人哄騙了去。

簡直無恥。

“無恥。”

喬相年一愣，循聲看向謝蘅，卻見謝蘅面無表的繼續罵道：“好歹也是皇子，是陛下親自教養長大的，竟還能做出這種事，若陛下知道，你至得層皮。”

謝澹垂首沉默片刻，搖搖晃晃的站起道：“我愧對父皇教導，這就去領罰。”

“瑞王！”

喬相年隨之起，冷冷盯著他咬牙道：“我不管你去認什麼罰，但若牽扯我妹妹半點，我喬家絕不罷休。”

眼看‘戰火’將起，柳襄謝蘅幾l乎同時往后靠了靠，降低自己的存在，生怕被波及。

“我不會損清譽。

”

謝澹眼中帶著醉意，語氣卻格外堅定：“我要風風的迎娶。”

“不可能！”

喬相年的語氣也一樣堅定：“就憑你那些卑劣手段，我絕不會讓四妹妹嫁給你。”

謝澹臉也漸漸的沉了下去。

“只要能娶，我不介意再卑劣些。”

他忍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一點青睞，他絕無可能放棄。

喬相年冷笑道：“瑞王好大的口氣。”

“我倒要看看瑞王能用什麼手段，娶到我喬家的姑娘。”

“只要心中有我一分位置，我就永遠都不會放棄。”謝澹：“我此生，非不娶。”

喬相年：“你要娶誰是你的事與四妹妹無關。”

“喬家人一諾千金是不錯，但四妹妹答應你的已經做到了，等到了瑞王回來，之后你二人婚嫁便各不相干！”

“喬相年！”

謝澹眼底浮現幾l怒氣：“你即便是他長兄，也不能替做主！”

“怎麼，瑞王還要以份震懾我？”

喬相年面不改道：“便是我不能做主，喬家就無人了？”

“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妁之言，若瑞王要以皇權脅迫，喬家也不懼。”

若是旁人或許沒有底氣說這話，但出過數位帝師的喬家人有，且當朝帝師還在世，家主又是太子太傅，只要喬家不點頭，賜婚圣旨就不可能下來。

謝澹被醉意裹挾，理智在喬相年的話語中慢慢消散，心頭怒火竄正想要反擊時，腳就被人踢了一下。

他下意識看了眼謝蘅。

“大表哥說的對，只要喬家不點頭，瑞王怕是要孤寡一生了。”

謝蘅面淡淡道：“喬家，萬家求，京中不知多公子想求見一面，瑞王憑什麼以為自己是例外，相見就見。”

謝澹被他這一點后背不由竄上一陣涼意，他雖然和喬相年接不多，但也曾聽謝蘅說過，這個人看似溫瑞如玉，風霽月，但尤其難纏，萬萬得罪不得。

否則他恐怕真的連人都見不到。

他的攥著拳掐著手心，強行恢復幾l分理智，再抬眸看向喬相年時，眼底的怒火已經散去：“我從未有以皇權迫的意思。”

“我是真心想求娶喬四姑娘，還請喬大公子允我見一面，若不愿，我絕不敢強人所難。”

這話他說的坦然，但心里是有些發虛的。

他當年用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才許下承諾，可卻不敢確定是否真心愿意嫁他，且又時隔多年，他更是沒底。

喬相年淡淡看了眼謝蘅。

父親當年說的果然沒錯，小世子重，不可能真的與太子二皇子決裂。

他今日種種看似在拆臺，實則都是在向著瑞王說話，若他沒有猜錯，四妹妹那些不見蹤影的書信應都是被他截了。

如此，此時應該都到了瑞王手中。

“我方才已經說的很明白，喬家不同意這門婚事。”喬相年說罷便離開。

“那我就等到喬家同意為止。”

謝澹狠了狠心，盯著喬相年道：“只要心中有我，我就會用盡一切辦法求見太傅或帝師或喬二爺，我今朝回京未領要職，最不缺的就是時間，我會日日去他們跟前磨，若實在見不到他們，我便每日去尋兩位兄長，喬家一日不同意我便去求一日。”

這番話就頗有幾l分耍無賴的意思了。

不止喬相年怔住，就連柳襄都瞠目結舌。

總算有些明白當年瑞王是如何使勁手段蠱喬月姝的了。

只有謝蘅看著還算淡定。

好半晌后，喬相年氣笑了：“瑞王貴為王爺，非市井無賴，我就權當瑞王世酒后胡言了。”

“我沒醉，我今日說的每句話都是發自真心。”

謝澹：“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耍無賴便耍無賴，不論如何他一定要見到，不能讓白等幾l年。

喬相年盯著謝澹良久后，道：“瑞王難道不知，喬家不皇室？”

“知道。”

“知道便應該克制守禮，便不至于有今日局面。”

nbsp;喬相年。

謝澹手撐在桌面上，穩住搖搖晃晃的形，在一片寂靜中，緩緩道：“這并非朝律，也非不可更改之事。”

“喬家不破例，我可不做皇家人。”

最后那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是一愣。

柳襄怔怔的看著謝澹，幾l番言又止。

先前也一直在想，他們該如何越這道鴻，原來，這就是瑞王想的破局之法。

喬相年眼底快速閃過一微：“你若是庶人，憑何娶四妹妹？”

“我已置辦不產業，即便是庶人，也是家財萬貫，斷不會委屈喬四姑娘。”謝澹道：“若實在不，贅也可，孩子姓喬也可。”

柳襄角一。

看來是真醉糊涂了，且就算變庶人，緣也不可更改，他要贅，喬家也不敢要。

還有，八字還沒一撇怎好當著人家兄長說孩子的姓氏？

“瑞王慎言！”

果然，喬相年臉一冷：“喬家姑娘與瑞王可沒任何關系。”

但話雖這麼說，喬相年卻沒再要走的意思。

謝蘅便手將謝澹拉著坐下：“就是，胡說什麼呢，還不給大表哥賠罪。”

“大表哥坐，瑞王喝醉了胡言語，大表哥別放在心上。”

喬相年面不佳的坐了回去。

柳襄看了眼謝蘅，默默地提起酒給謝澹添上。

謝澹毫不設防的端起酒朝喬相年舉了舉，然后一飲而盡。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瑞王該請皇后與師娘商談為佳。”謝蘅徐徐道：“今日這些話，我們便當沒聽過。”

謝蘅說罷端起茶杯，朝喬相年道：“大表哥也消

消氣，別跟他一般見識。”

而后他微微側向喬相年，放輕聲音道：“要是大表哥實在不解氣，我有個主意，夜黑風高趁他不注意給他套麻袋揍一頓...”

話還未完，便傳來‘砰’的一聲。

謝蘅忙回頭看去，只見謝澹已一頭栽到了桌子上。

他頓了頓，看向喬相年：“烈日灼心后勁大，這一醉肯定不省人事，這下麻袋也省了。”

“要我出人手嗎？大表哥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襄襄肯定也不會告的。”

柳襄配合著默默點頭。

覺這人子越來越活躍了。

以前的世子整日冷著一張臉，見誰都高傲的斜著一雙丹眼，話也的可憐，哪像現在這般有活氣。

喬相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謝澹，再看看興致盎然要幫他出氣的謝蘅，沉默良久后，淡淡道：“現在瑞王還不是庶人，以下犯上的事喬家不做。”

說完，他緩緩站起，道：“煩請世子轉告瑞王，若他真了庶人，喬家或可考慮一二。”

謝蘅笑著點頭：“一定。”

柳襄見喬相年要走，忙道：“我送送大表哥。”

喬相年微微頷首。

柳襄送喬相年到樓下后，試著打探道：“若瑞王真了庶人，喬家真的會同意嗎？”

“不會。”

柳襄一愣：“那大表哥方才...”

喬相年淡笑道：“喬家不皇室的規矩是老祖宗定下的，為的是不讓喬家與皇室有脈之連，盛極則衰，喬家百年屹立不倒，不曾惹過帝王猜忌也多是因此。”

這其中緣由即便喬相年不說柳襄也能猜到。

“可瑞王從沒有爭褚之意，也志不在朝堂，且阮家也已沒落，即便有喬家脈，也并不影響皇室朝堂，那些擔心便不存在了。”

“是啊。”

喬相年淡淡一笑：“所以，能做王妃，為何要做庶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