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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唐錦繡》 第一千九百二十八章 儒學是個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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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94章 儒學是個小姑娘

  翌日清晨,前往承天門繼續觀刑的員、百姓們赫然發現早已空無一,被割了很多刀的李思暕消失不見,地上凍冰的漬也已沖刷乾淨,只餘下頂盔摜甲站在承天門下的衛,手持戈矛、虎視眈眈……

  百姓們沒了熱鬧可看,憾之餘額手相慶,畢竟沒誰願意攤上一個腥殘暴的君王。

  員們則認知更深一些,都到風平浪靜之下的潛流涌,尤其是陛下將馬周之奏疏「留中不發」,或許意味著皇權與軍權之間再無轉圜、白刃相見……  

  一場巨大的風暴已經在醞釀,一旦發,不僅席捲天下,更會遷延日久。

  ……

  立春之後,天氣轉暖,但圍繞關中的各名山大川卻依舊白雪皚皚、山嶺冰封。

  驪山出現一道異景,一輛搭載著車棚的牛車時常遊在山嶺壑之間,漫無目的的到逛,一旦遇到升溫的暖棚便會停下,然後兩個穿錦袍、鬚髮皆白的老者便會從車廂里下來,走暖棚。;

  驪山上的暖棚要麼是房家所有、要麼是依附於房家的莊客所建,各依山勢、向而建,里或是時鮮菜蔬、或是時令瓜果、或是水稻玉米育苗……兩位老者皆要品頭論足一番,臨走之時莊客會將暖棚長勢最好的菜蔬瓜果摘下一些送到車上,恭送離去。

  每年這個時候,驪山的菜蔬、瓜果都是長安城貴人、商賈們求之不得的奢侈品,窗外飄雪之時桌案上一盤水靈鮮的菜蔬、瓜果,那是何等尊榮之?所以這個時候的菜蔬、瓜果價比黃金,且有價無市。

  然而這些莊客卻並不覺得心疼,反而興高采烈、與有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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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車行至一山澗,石橋一側有簡易修築的亭子,兩位老子下車,隨行的兩個老僕從車廂里拿出幔帳將亭子圍住擋住寒風,一人引火生爐,一人小心翼翼來到溪邊,用鐵鐵釺鑿堅冰,將水壺放冰口之下灌滿清冽溪水,提著返回亭子。

  爐火燃起,水壺放置其上,又將幾樣糕點、堅果放在亭石桌之上,便被兩位老者擺手斥退,站在幔帳之外束手而立。;

  其中一位老者用水清洗了茶壺茶杯,從緻的竹罐里取出茶葉放壺中,等著爐上水開。

  另外一位老者則跌坐在墊子上,信手拈起一枚杏仁放口中咀嚼,鶴髮、耄耋老者,牙口居然很是不錯,嚼得嘎嘣響……

  看著那位老者聚會神將煮沸的水壺自爐上取下,沸水注茶壺之中,一不茍的洗茶、沏茶,忍不住笑道:「七十而從心所,不逾矩,可吾怎覺得師古賢弟這兩年愈發注重儀式,行事拘泥?」

  沏茶的老者正是瑯琊氏的家主師古,正襟危坐將一杯茶水推到孔穎達面前,自己拈起一杯,輕輕呷了一口,品味著茶水之回甘,這才緩緩道:「孔子將人生按照年齡劃分不同之階段,每一個階段皆有不同之悟,其實在我看來不必按照其所言而規範。孔子十五有志而學,我一歲能言、兩歲識字、三歲開始通讀典籍,孔子說三十而立,我二十歲的時候擔任縣尉,楊素亦要贊一句年老,四十不我三十歲就坐到了,五十歲的時候便自認從心所之境界。」;

  孔穎達愕然:「所以,你這是活回去了?」

  「活回去了」可不是什麼好話,大意是「越來越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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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古翻了個白眼,吃了口糕點,慢悠悠道:「我五十歲的時候便從心所、不逾矩,任何規則都不看在眼中。可等到了七十歲,卻陡然發現之前所認為的不逾矩,實則從未離規矩之範疇,更從來未曾隨心所。」

  「嗯?詳細道來!」

  孔穎達來了神,願聞其詳。

  似他們這等當世大儒,學問、知識、見識都已經超凡俗,某種意義來說在神境界上無限趨近,很難再有突破,若是忽然之間有了不一樣的見解,無論是否認同,都急於一觀,希能夠引發自之突破。

  「貞觀十七年,太宗皇帝東征,徵辟我隨軍東行,當時我不佳、力不濟,但能夠參與此等盛事卻不能退卻,遂欣然從之。然則臨行之際,忽然染重兵、臥床不起,太宗念我年邁,不忍顛沛萬里,命我留在長安、輔佐太子……痊癒之後,你知我想什麼嗎?」;

  孔穎達看著他。

  師古跪坐在墊子上,喝著茶水,目湛然:「某一日我忽然心生悟,假若我當時未能重病,一定隨太宗皇帝東行,也一定會死在路途之中,那時我的宿命,我知得到。」

  孔穎達微微頷首。

  說起來玄之又玄,人如何能夠知自己的宿命呢?若能知得到,豈不是意味著可以逆天改命?

  這與儒家學說之核心相悖。

  但奇怪的是,當神臻達某一種高深之境界,是的確可以在某一刻知到那種徹天地、貫穿古今之覺。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師古知道孔穎達能夠理解他的,續道:「可那一場大病,扭轉了我的宿命。」

  孔穎達蹙眉。

  師古放下茶杯,上微微前傾:「自那之後,宿疾全消、健,」他撥弄一下束冠之下的頭髮,示意道:「瞧瞧,髮都變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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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穎達失笑道:「所以,你這小子是要跟我炫耀返老還了,會比我活得更長久?」

  師古搖搖頭,面肅然:「命數天定,壽已盡的我卻煥發生機,一人之運已改,一國之運必然也已改變!」

  天地宇宙,一草一木,其間氣機牽連、命運織,牽一髮而

  一人之渺小,卻可牽一國之氣運。

  反之,一國之氣運,自然亦能影響一人之命運。

  「那是……國運變好了?」

  孔穎達遲疑著問道。

  師古笑道:「那卻是不知,若我師古大大惡、與國有罪,壽已盡卻再續生機,自是國運變壞。若我師古與國有益,生死榮辱能夠與國運羈絆,那自然便是國運變好。」

  孔穎達點頭:「雖然你這小子一輩子沒甚就,不曾建功也不曾立業,但是對於大唐文學來說,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正面影響的。」;

  師古不滿:「厚此薄彼、尖酸刻薄,此兄長之所以蹉跎歲月、為老不尊也!」

  孔穎達沒心與他相互挖苦,挑著雪白的眉,問道:「所以你到底要說什麼?」

  又是人運又是國運,總不會無的放矢吧?

  師古正道:「當今之天下,正面臨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國國外、六合八荒,正可謂日新月異,大唐之兵鋒橫行寰宇,四海之錢帛匯集九州,吾等不能坐失良機、踟躕不前啊!」

  他指著遠山坡約可見的暖棚:「放在以往,你可曾想過會有此等高產之作遍植各地?倉廩足而知禮儀,越來越多的人吃飽飯,自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追求神富足,若是吾等儒家不能與時俱進、積極進取,或許有朝一日便會如百家爭鳴之後那些逐漸落寞的學派一樣,被滾滾向前的浪衝垮、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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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國之世,百家爭鳴,何以到了最後只餘下儒家耀當世,余者或徹底湮滅、或茍延殘?;

  是儒家之學說當真獨步天下、冠蓋當世?非也。

  之所以高歌進取、所向無敵,勢也。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所以秦王一掃六合、統一九州,所以漢王廓清環宇、再定神州。

  彼時儒家自我閹割、曲節上,正好附和君王統治天下、安定人心之策略,遂賣與帝王家。

  如此,歷朝歷代,想要安人心、想要穩固統治,非儒家莫屬。

  孔穎達沉思良久,問道:「如何與時俱進,又如何積極進取?」

  師古道:「以往之華夏在於大一統,故而我儒家之核心無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如今之大唐,舉國征伐、戈矛向外,所有人都在積極開拓番邦異域之利益,故而我儒家之核心,當在於『聖而外王』!」

  國家統一之時,儒家順應形勢,一舉而為百家魁首。

  國家開拓之時,儒家更要順應流,更改核心教義,以便於幫助國家的文化霸權、馴服番邦,使得儒家始終占據大義名分,確保自之地位。

  無論是師古、亦或是孔穎達,這些將儒學研究至登峰造極之境界的大儒,都深刻意識到所謂的儒學不過是一個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而已,國家需要一個何等樣的審,他們就會將這個小姑娘打扮什麼樣子。

  太宗徵辟我前往遼東,即將行,忽而染病臥床,太宗聞之罷休,囑我好生將養、以後為國效力。那時我就忽有所悟,如若那場病晚來一些,等到奔赴遼東苦寒之地,必定病加重,指不定便買遼東、未必能夠重歸長安。由此可見,或許人生之定數未必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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