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大廳四周有數百巨柱。
柱子上攀附著各種形態兇狠的魔法生,從巨龍到比蒙,再到檮杌、窮奇、乃至旱魃,等等,不一而足。
平日里,這些雕塑總是不憚於向年輕巫師們展示它們的罪孽與兇戾氣息。但今天,所有雕塑都變得慈眉善目,彷彿一隻只小白兔般無辜且可。
相對於此刻位於大廳里的某幾位古老者而言,它們確實如小白兔般無辜與可。
巨柱之間,連接著灰的石制圍欄。
很快,在教授們的指引下,第一大學的年輕巫師們分流進不同樓層的圍欄后。有了游廊與圍攏的遮掩,起碼他們能在這些巫師世界的偉大存在面前堅持更久一些。
麻麻的人群離開后。
第一大廳立刻變得空曠了許多。
但鄭清卻毫沒有寬鬆的覺,依舊覺得大廳里無比擁——誠然,七位古老者各自佔據著一片區域,每個人之間都拉開了很大的距離,但有如實質的氣機卻如沸水頂開壺蓋般,不控制的向四周逸散,相互撞間,綻放出一條條絢麗的帶。
鄭清抱著法書站在那些流淌的帶里。
竭力抬頭,不想怯。
與之相比,站在先生另一側的利維坦就沒有什麼『人包袱』了,含低首,毫不畏的出了畏模樣。
先生位於禮堂中央。
並沒有像開學典禮上的教授們那樣,在臺上面對全師生。
而是如同一位普普通通的教授,站在講臺上,上一節普普通通的課,沒有緒渲染,也沒有伏筆鋪墊,就那麼語氣溫和著娓娓道來:
「——巫師世界有一類魔法,時間循環的,大概是截取一段時間迴路,把一個人困在這段時間裡,讓其無限循環,不得解。
這個事是很可怕的。
因為當你陷這個循環,生命的變數就立刻從無限可能收斂到唯一,你在這一段時間裡可以做出無數選擇,但最終的結果都是『再來一遍』。
很多巫師陷這道魔法后,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理智,他們會從鎮定自若,慢慢開始焦躁,不安,繼而格大變、神錯——和善的,開始胡殺人;怯懦的,開始擄掠;殘暴的,痛哭流涕改悔;邪惡的,吃齋念佛拜神——這是很多人在絕時都會出現的狀況。
為什麼會絕呢?
因為當你每天一睜眼,今天做的所有事,所有經歷,都跟昨天相差無幾,你都了於心的時候,生活對你就失去了大部分意義。
這是生命的大恐怖,所以讓人絕。
世界上絕大部分人,生命的大部分時,其實都被困在相似的循環中,每天吃飯、睡覺、讀書、工作,枯燥而又乏味,無止境的循環了一天又一天,直至死亡。恐怖嗎?聽上去很恐怖。但真的恐怖嗎?習慣后,其實也沒有那麼恐怖。誰還不是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呢?對記憶只有幾秒的金魚,或者忘大的人來說,這樣渾渾噩噩的快活日子,他可以一直過下去。而對意志出眾、記憶出、有理想甚至野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子才是可怕的。
如果這種況下獲得永生,那絕對是世界上最殘忍的懲罰了。」
說到這裡,先生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讓圍欄過後的年輕巫師們稍微思考一下,他的目在紅袍子、白袍子、黃袍子與藍袍子上一一掠過,然後重新開口:
「——能進第一大學的年輕巫師,都是魔法世界的英。你們或者有出的記憶,或者有驚人的天賦,或者勇氣超人,或者意志過人……很多人都抱著要就一番大事的心態來到這所學校。所以,我希你們在學校的時候,可以嘗試出『時間循環』,探索未知的世界與世界的未知,因為只有未知可以打敗一切枯燥乏味的未來。
就像現在的我,也將進新的未知,想想就讓人高興。」
他出愉快的表,禮堂里其他人的表卻各不相同——古老者們保持著固有的威嚴與沉默;教授與校工們神態凝重,表嚴肅;而絕大部分學生則懵懵懂懂,並不清楚校長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高階巫師們並不打算向年輕巫師解釋更多。
先生話鋒一轉,又從另一個角度開始提示風險:「——但探索未知並不意味著魯莽與冒進。占星學告訴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就像星星的運轉,是呈線的平軌跡,不會由突兀起伏。而一旦軌跡出現巨大偏差值,就意味著災難。
大巫師赫拉利在他的《巫師簡史》里曾經舉過一個有趣的例子,就是有一類話橋段,講的是銅壺或者河底鑽出一個靈、神仙或者妖怪,答應滿足路人的三個願。這個橋段很多故事裡都有,但通常,這些故事的結局都不是那麼好。主人公常常會因為自己的貪婪與愚蠢而被懲罰,變得一無所有。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偏離了命運的軌跡。
占卜學有一門『罫線占卜』的,可以很直觀的描述這種況——如果巫師的運勢在短時間出現巨大波(不論向上還是向下),都會到原本命運線的巨大拉扯力,遭殃的會『否極泰來』,走運的會『樂極生悲』——正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就是這個道理。
一個對世界真實知之甚的巫師,憑藉自己對世界的幻想,去許願,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因為你們想象中的世界,與這個世界的真實,相差甚遠。很可能你祈禱的對象,正在思考怎樣料理你們味可口的靈魂。
見過傳奇,你們才能知道傳奇的威能。
見過星空,你們才會知道星空的危險。
見過古老,你們才能理解古老的力量。
今天,我把古老帶來給你們——祂們來過,你們見過,所以真理與未知對你們來說不再是霧裡看花,水中撈月——現在,各位教授與學校工作人員,帶著一到四年級的學生有序離開。傳奇級別及以上的巫師留一下。
嗯,鄭清同學也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