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慈同樣也跪倒在月池面前，他亦選好了站隊。他低聲道：“當時我們雖然做得干凈利落，但還是有消息走出去。他們這麼多年忍不發，所圖甚大。”

他繼續道：“張彩大人，也盼您能平安。”

月池久久不能言語，道：“這麼說，你們都知道了？”

一眾人不敢看，只能叩首而已。

月池不由憶起當年，加冠之際，群臣來賀。酒酣耳熱時，就想，讓這群男人知道，自己是在向一個人低頭。誰也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來得這麼突然。跪在腳下的每一個人，出去都是響當當的人。可以想象，他們在知曉的份后，也有焦慮、掙扎、懷疑，可到最后，他們還是選擇相信，向低頭。

在封建社會，一個出商戶的子，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經足夠令天下須眉汗了。可為什麼，還是高興不起來？

月池幽幽道：“如果我說不呢？”

九死一生，瀝盡心，才打破封鎖的海關，促技藝的革新。舍棄了自己，舍棄了姐妹，舍棄了朋友，舍棄了……人，才離自己的夢稍微近了一點。華夏已經超越西方了，照這樣的態勢，東方的巨龍永遠不可能落后。可他們卻在這里告訴，形勢所迫，不得不走倒車路，活水太險，死水才安寧。

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們還不如讓我效仿則天皇殺子殺，都比這要容易得多。”

的反對，顯然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王九思長嘆一聲：“懇請元輔，以大局為重。即便您不為我們想，也要為兩位夫人，和那些想想。”

月池的子僵住了，別過頭去。

張璁已是橫下了心，他來到月池面前：“您一旦倒下，們會被怎樣清算，您想過嗎？您這一生主持過不止一場大獄，殺得人更是數不勝數。一旦東窗事發，您是一去了事，可們該怎麼辦？九族盡滅，凌遲刮骨，這就是您想施予天下子的恩惠嗎？”

月池的回應是將茶盞丟在他的頭上，他分明被砸中，卻仍跪得筆直。月池道：“你考了七次會試，四十歲時才高中，是我有一手提拔你到今天，這就是你回報我的方式嗎？”

張璁眼中亦有淚閃，他道：“對，這就是我報答您知遇之恩的辦法。”

月池的口不斷起伏：“可你們想過沒有，這也不過是飲鴆止！為了保持 對底層的榨，所以停止生產？就算我們的自己老百姓愿意，洋人也不會愿意。他們的目的就是打開市場！正常貨賣不出去，那就賣片！賣罌粟！賣大麻！”

月池目不轉睛地著他們：“禍是遲早的事。”

盧雍無奈道：“可那是之后的事，如不采取舉措，現在就會在劫難逃。”

就連康海也道：“活著，才有希。”

月池咀嚼著這兩個字：“……希？”

摘下烏紗，青早斑斑華發，問道：“你們看看我，我還能等到你們所謂的狗屁希嗎？”

當年的李越，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瀟灑肆意。董祀終于掌不住淌淚：“‘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天數如此，何以回天？”

“我們也不想，可就是命吶。”

“您也該認命了。”

他們很快就替磨好了墨，好了紙，將那一管羊毫小楷遞在手中。這一生，無數人告訴要認命。

李大雄認命做仆役；李龍認命為婢妾；唐伯虎勸找個好人托付終；貞筠求別再沖，丟下一個人；時春告誡別把自己得太；張彩警告是若蹈虎尾，涉于春冰；劉瑾說舍了胞宮，就能登上頂峰；朱厚照……罵是癡人說夢，自取滅亡。

以為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他們都錯了。已經權握天下之上，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不論他們是否該殺了。可即便如此，擺在眼前居然仍只有認命一條路。無法治愈，權力也無法拯救，那該怎麼辦呢？

終于寫完了票擬。所有人拿著如獲至寶，火速拿去司禮監要批紅。而則獨自回到了過去的李家小院。

只是想躲進殼里睡一覺。現在的朝廷離了不行，就算要強行關閉工場，也需循序漸進。百姓已經夠苦了，不能再折騰他們了。

章四已經回鄉了，王嬸早已去世了，只有圓妞孤零零地守著這座院子。想過讓圓妞也回去，或者到邊來。可是，圓妞不同意，說自個兒就想守在這里，等回來。

自私地同意了，也想象不到，當灰溜溜回來，看到滿屋蛛網，一個認識的人都不在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圓妞看到高興極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帶著的兒做了一頓盛的飯菜。月池吃得飽飽的，還泡了泡腳，接著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太照常升起，可卻再也沒能起。的倒下，是致命一擊。

無數人來到這座小院探，有人給剖析形勢，有人給傳遞捷報。他們極力使相信，犧牲只是暫時的，還有挽救的辦法。但如果倒下了，一切都完了。的夫人，的同僚，都需要的看顧。誰都能死，能休息，唯獨不行。也想繼續騙自己，沒人比自己更會自我欺騙。可現實實在太丑陋了，真的，騙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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