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手機螢幕，我淚水不自地流下。

腦海裡回憶起李雲微之前說過的話。

我若真是一直瞞著孩子，永遠不讓他們父子相見、相認，對孩子來說，的確非常不公平，甚至非常殘忍。

不管我把媽媽當得再好，都無法彌補父的缺失。

何況，蘇盛臨明顯還是個特別孩子，特別好的爸爸。

回過神來，我回復閨：很快到了。

可等真正到了樓下，我卻畏畏，不敢上樓了。

這個小區我住的時間不久，卻又離開兩年。

小區裡環境設施都有些變化，我在樓下轉了兩圈差點迷路，直到李雲微再次來電，我才鼓起勇氣上樓。

按響門鈴，我以為應該是陳婉真來開門的。

誰知門板開啟，佇立在我面前的是一道高大拔的影，燈從他後投過來，我被籠罩在一片影中。

那一瞬間，我停止了呼吸，屏氣凝神地抬眸看著那張闊別兩年多的臉，無數記憶像雪花一般紛紛落下。

“你終於回來了。”蘇盛臨盯著我，先開口。

他語氣非常平靜，好像我不曾離開過，就只是正常地出門辦事，正常地回到家中。

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我以為他看到我，會生氣憤怒，咬牙切齒，甚至是想一把掐死我。

我愣住了，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李雲微走過來，眼神在我跟蘇盛臨之間來回，而後出聲：“江晚，你快進來啊。”

我這才回過神來，吞嚥了下，恢復正常呼吸。

可我的大腦依然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我只是憑著本能，抬進屋，從蘇盛臨面前經過。

悉的森林草木清香再次縈繞在我鼻端，我想起過去那些甜的瞬間，一時鼻頭酸，止不住想哭。

蘇盛臨等我進來，關上了門，跟在我後。

我不自覺地渾汗直立，微微回頭看了眼，卻視線下垂，不敢抬眸迎視他。

但我知道，他肯定一直盯著我。

李雲微走進客廳後，將忙著續茶倒水的陳婉真喊走：“我倆下去逛逛吧，看看外面有什麼吃的，給江晚帶點回來。”

為了演得像一些，李雲微還轉頭問我：“你沒吃飯吧？”

我搖頭：“沒。”

“蘇先生也沒吃吧？我就在附近餐廳給你們帶點回來，可以吧？”李雲微又問他。

“不用了，你們給江晚帶就行。”蘇盛臨再次開口。

他一說話，我的眼淚就更想落下來，也不知為什麼。

可是聽他拒絕，我心裡又微微一蟄。

什麼意思？

他馬上就要走嗎？

我突然覺得鬆口氣。

李雲微跟陳婉真出去了，家裡就剩我跟蘇盛臨兩人，還有睡著的兒子。

小傢伙肯定是飛機上累了，躺在窄小的嬰兒車裡，也能睡得這麼香甜。

看到兒子，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我走過去，把小傢伙上的毯子掖了下，順勢在旁邊坐下。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來？”我沒敢看他，落座時假裝隨意地問起。

蘇盛臨沒回答，卻看向兒子問我：“你不打算解釋下？”

“解釋什麼？”我終於抬眸看他，心跳一瞬間就了節奏。

縱然時隔這麼久，他依然讓我心，不能自己。

“你說解釋什麼？還是你覺得，這跟我完全沒關係，所以不用解釋？”他語調依然溫和，因為顧及孩子在睡覺，連音量都很低。

但我覺到，他生氣了。

我心裡張了些，移開視線，低聲說：“這是意外，我也沒想到會懷孕，那時我們已經分手有段時間了。”

“這是你瞞著我的理由？”他顯然不接這番說辭。

我抿了抿，皺眉，心裡也為難。

其實這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意外懷孕了，而我不捨得打掉一條小生命，所以就生下了。

當時沒考慮太多。

被他急了，我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那你想聽什麼？孩子已經生了，也養這麼大了，你喜歡的話，我不阻止你跟孩子接，你若不喜歡，就當他不存在好了。”

“江晚！”我這番解釋，愈發將他惹火，“你怎麼能心如磐石一般，說出這麼狠的話！”

我手一抖，被他的怒火灼燒的。

“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你覺得我會不喜歡？”蘇盛臨低沉的嗓音微微抖。

我知道他喜歡，剛才李雲微發給我的照片就能看出。

“你喜歡當然最好，那以後多一個疼他的人。不過，你不能跟我爭孩子的養權。”

我又看向他，眼神堅定了些。

我知道自己理虧，但涉及養權問題，我必須強勢。

“你不告訴我，就是怕我跟你爭孩子的養權？”

“有這個因素。”

“……”蘇盛臨深呼吸，轉開臉去，冷靜片刻後回過頭來，忽然說，“孩子我要帶回蘇園。”

“什麼？”我一驚，豁然起，“我剛才說了，你不能跟我爭養權。”

“我說要爭了？”

“……”什麼意思？我盯著他，靜默片刻後理解過來。

他是想帶孩子回去，給長輩們見見吧。

可萬一長輩們太喜歡，要留下孩子呢？

“蘇盛臨，我懂你的意思，可我覺得這樣做風險太大。你們蘇家地位顯赫，太多雙眼睛關注著了，你突然抱一個孩子回去，肯定會被人發現的，無論對你的名聲，還是對孩子的影響，都不好。”

我話還沒說完，他臉便越發沉。

我暗暗張，攥了攥拳又折中了些，“你先等等，起碼要等你家裡人接了這個訊息，願意接納孩子，你再找機會帶回去，儘量……別讓太多人知道。”

蘇盛臨看著我，又看看孩子，明白了什麼，問道：“你還準備帶他走？”

我點點頭，“是。”

“你做夢！”蘇盛臨直接吐出三個字，斷了我的退路。

“蘇盛臨，我在國什麼都……”我也來了些火氣，正要跟他爭辯，嬰兒車裡的兒子突然小一癟，哇地哭起來。

“康康醒了？”我立刻彎腰下去輕拍，本想哄著小傢伙再睡一會兒，可他越哭越帶勁兒，完全醒來。

我只好把孩子抱起。

蘇盛臨就站在嬰兒車旁邊兩步遠的地方，從聽到孩子哭聲的那一刻，他臉跟肢都僵了住。

等我把孩子抱起，他不自地上前，兩條手臂抬了抬，顯然也很想抱抱孩子。

但一歲多點的小孩，睡覺醒來都有起床氣，只會粘著媽媽，粘著最親近的人。

小傢伙抱著我的脖子，哭得一一。

蘇盛臨張又無措，“他為什麼一直哭？不舒服嗎？”

我看他一眼，見他擔憂慌張，瞬間沒了剛才的氣勢，想想也可憐——不過是一個初次見到孩子的爸爸而已。

我態度也轉變了，低聲解釋：“小孩子睡覺剛醒是這樣的，一會兒就好。”

他點點頭，繼續站在一邊，眼睛盯著孩子。

過了會兒，小傢伙緒平復下來，從我肩膀上抬頭四打量。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

康康看了一圈，最後視線停留在蘇盛臨上。

小傢伙眼睛裡還浸著淚水，也微微嘟著，看到蘇盛臨後，神態平靜，眼眸一不。

而蘇盛臨也跟他一樣，兩人就這麼對視著。

我不懂兒子心在想什麼，但是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那種與生俱來的親切。

他或許不懂什麼是脈親，也不懂什麼是基因傳承，但他肯定知道——他喜歡眼前這個“叔叔”。

我對蘇盛臨並沒有恨意，因為當初我們分手是外界不可抗力導致。

他也從未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所以我沒想阻攔他們父子相認，於是哄著兒子輕地說：“康康，他是爸爸，爸爸。”

兒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爸爸。

他語言功能一般，初次接這個詞，好像學不會，了，卻沒發出音來。

“他運能力不錯，十一個月就學會走路了，但語言能力稍微差點，不會喊爸爸。”我看向蘇盛臨，低聲解釋道。

“沒關係。”蘇盛臨依然盯著孩子，不介意這點，激地問，“我能抱抱他嗎？”

我看向兒子，“讓爸爸抱抱，嗯？”

蘇盛臨出手來，朝著兒子。

小傢伙臉懵懂，盯著我看了會兒，又轉頭看向蘇盛臨，而後拿出小手，過去。

我極其訝異。

第一次見面，他居然接得這麼快！

蘇盛臨臉吃驚，眸明顯放亮，隨即掐住兒子腋下，將他一把抱進懷裡。

“康康，你康康是嗎？”

“康康是小名，我外婆取的，大名江翊霄。”

我解釋了是哪兩個字。

蘇盛臨看向我，“大名你取的？”

“嗯，”我點頭，又不好意思地反問，“怎麼，不好聽嗎？”

蘇盛臨沒回答，只是歪著頭繼續逗兒子說話。

他不把力給到我，我頓時鬆懈不。

這一放鬆下來，才覺得又累又。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我帶著孩子，本沒法好好睡。

回來後又從機場直接趕到醫院裡，然後從接到李雲微的電話開始，我整個神經便持續繃。

太累了。

我放鬆地坐下來，可又想到行李沒收拾，兒子肯定也了，我要先給他衝牛。

“你陪著他吧，我去洗瓶。”有人幫忙帶也好，我代了句，就去母嬰包裡翻找了。

我在廚房清洗瓶，衝時，蘇盛臨抱著兒子進來。

“這幾年，你一個人照顧他？”

“嗯。”

“很辛苦吧。”

“嗯。”

“當初賣公司急著跑路，就已經知道懷了？”

“嗯。”

“你一直嗯是什麼意思？”蘇盛臨不滿了，抗議，“多說幾個字不行嗎？”

我衝好了，擰好瓶蓋開始搖晃，看向他說：“你問的這些問題，我只能這麼回答。你若非要怪我不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但當時那況，我沒法告訴你。”

“而且……我知道懷孕時，我自己況並不好，因為生病用藥過，醫生都說不保證孩子健康，那時候我是打算，先懷著，等後面做檢查再說，萬一不能要，還要隨時流產甚至引產——出於種種考慮，我沒告訴你。”

說完，我把瓶遞給兒子，又代蘇盛臨：“你坐下吧，別走來走去了，讓他喝。”

蘇盛臨抱著兒子回到客廳坐下，我不想跟他乾瞪眼，只好收拾行李。

等小傢伙喝飽休息會兒，我們就要洗澡換下髒服，準備睡覺了。

看我忙忙碌碌，蘇盛臨時不時看我一眼。

“你原打算回來呆多久？”

“外婆病重，我是想著回來陪老人家最後一段時間，呆多久沒有確定。”

反正我是拿的英國那邊的永居證，什麼時候回去都可以。

蘇盛臨沉默了會兒，語調落寞，“爺爺也不行了，醫生說……隨時可能離開。”

我手上作一僵，轉過看向他，“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你能在這個時候回來，還帶著一個孩子，這對我們蘇家，對爺爺來說——是天大的恩賜。”

恩賜？

我聽著這個詞，有點寵若驚。

“明天，你帶孩子去看外婆後，我想把他接走，我知道你不願讓太多人得知孩子的存在，放心，我會安排好。”

蘇盛臨看著我，沒了剛才的氣焰和憤怒，整個人又恢復從前的溫潤平和。

我覺，是兒子的存在平了他心裡所有的憤懣。

我能理解他的心，況且，我也的確對他沒有恨意，所以願意全他的想法。

“行，你保護好兒子就可以了，記得送回來給我。”

他笑了下，“我若不給你，你也沒辦法。”

這話是真是假，讓我無法分辨。

我皺眉盯著他，認真地說：“蘇盛臨，我們都是孩子的，從這一點出發，我們永遠都不要反目仇，好嗎？”

我說出這話，他臉突然鄭重嚴肅不。

但他沒回應，只是拿走兒子手裡的瓶，“他喝完了。”

“嗯。”我接過瓶，去廚房清洗。

喝飽的小傢伙，在蘇盛臨懷裡呆不住了，跳下地開始搞破壞。

蘇盛臨怕他摔倒，馬上起跟著，在他邊護衛。

“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帶他洗漱了。”

我知道這時候下逐客令不好，但這兒畢竟是陳婉真的住，我們一家三口把人家的地盤佔據了，人家還在外面晃盪呢。

說完這話，我又覺得對蘇盛臨有些殘忍，於是補充了句：“反正來日方長。”

許是這句話到他，他直起腰，轉頭看我：“行，那我先回去，明天再聯絡。”

“好。”

他拿出手機，“你現在的號碼？”

我抿，心裡其實有點點猶豫的，但還是報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