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有毒，黃泥長生法變了一個陷阱。

    自此，普化天尊暮年續命的謀劃終一場空。

    不過據黑年輕人所說，幾十萬年之後會有一位號“長生”的大帝，把普化從曆史中複活。

    這筆買賣便不虧了。

    普化天尊抬起一隻手，玉清天上的喪吊群搖搖晃晃，走進了無邊的黑夜裏。

    “這些黃泥都可贈你。”

    老普化笑瞇瞇的，其實沒安好心，帝者哪有什麽好人呢？

    祂想看一看，既然香火有毒，這個修香火道的年輕人還有沒有膽量，接納這一份後患無窮的重禮。

    吃香火，近天道，然後不得善終。

    “吃吧，別客氣。”

    普化天尊把手揣進袖子裏，一副幸災樂禍的釣魚佬模樣。

    陳聖雪閉上眼睛翻了個白眼，說實話，這老頭兒沒那麽怕死之後反而有些賤了。

    但接著，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

    顧白水默默側頭，斜了老天尊一眼，然後毫不猶豫、毫不客氣的選擇笑納。

    他說：“前輩，我吃東西的時候不習慣有人在旁邊看。”

    普化輕皺眉頭，很是意外。

    祂沒想到這膽大包天的家夥會如此簡單的作出決定，而且沒怎麽猶豫和遲疑，像早就提前預料好了後果一樣。

    年輕人膽子夠大的。

    這麽一比，反倒顯得自己畏首畏尾，忌憚香火了。

    “我一個人吃，您在旁邊看，不禮貌。”

    顧白水出手臂，手心浮現出一枚黃泥做的桃子：“要不您也來一口？”

    他一臉認真，誠摯邀請。

    普化微微沉默，不在意的冷笑一聲，灑拂袖……轉走進了玉清殿。

    祂不吃，謝謝。

    玉清天上恢複了平靜，雷池偃旗息鼓，帝柳垂枝睡去，那些搖搖晃晃的喪吊群也融進了夜裏，不見影。

    隻剩下三個同行人，站在黃泥潭邊，眼神各異的看著腳下那一潭泥濘詭異的香火。

    “真要吃嗎？”

    陳聖雪提出疑問：“會不會噎得慌，幹吃泥？”

    顧白水想了想，搖搖頭：“那不會，我多喝水。”

    這下到陳小漁無奈了，是多喝水的問題嗎？

    天庭漫長歲月積累下來的所有香火，足夠顧白水在香火道上大踏步走向盡頭。

    可之後呢？

    他走到末路，是有機會以香火仙。

    香火路盡，是天道，還是長生？

    陳聖雪不知所謂，也不怎麽擔心。

    陳小漁卻放心不下，怕這是長生的又一個陷阱。

    慢慢出手，扯住了顧白水。

    顧白水回過頭，意外平靜的笑了笑。

    “你想的很對，不管是香火還是那件仙兵……你都猜中了。”

    他應該謝謝陳小漁，讓他在這座古天庭上想通了很多事，一念通達，不虛此行。

    陳小漁仰起臉，輕聲詢問：“你不擔心嗎？”

    或者，你不怕嗎？

    “怕什麽？”

    顧白水坦然反問：“香火？還是師傅？”

    陳小漁蹙起眉頭，覺得後者更可怕。

    顧白水卻眉眼平靜，說：“眼下隻有香火，沒有長生。”

    “打什麽啞謎呢？”

    陳聖雪看不過去，試圖摻和進來問個清楚。

    顧白水給簡單解釋了一下，說：“我師傅給我安排了一條道路，能長生，合天道。”

    陳聖雪由衷歎：“你師傅好厲害。”

    顧白水笑了笑，倒沒說清楚這不是什麽好事。

    他隻是說：“我不願順祂心意，走安排好的那條長生路……於是就渡了一次仙宮劫，修香火道，試試能不能跳出去。”

    然後呢？

    然後陳小漁發現，香火道的盡頭是天道，更怕顧白水走到盡頭，最終還是會看見一個老人的背影。

    “不會的。”

    顧白水搖搖頭，“我師傅不吃香火。”

    “為什麽？”

    陳小漁仰起臉，有些執拗，不想讓他像以前那樣稀裏糊塗的忽悠自己，非要把這個問題追問清楚。

    顧白水和對視，無奈笑著。

    “你都說了，香火有毒……那老頭兒能活這麽久，怎麽會往自己裏塞毒？”

    他說著頓了一下，心想大概也塞過，但不會是這種毒。

    陳小漁還是不明白，不了解那個老道人，隻是把事往最糟糕的方向去預想。

    顧白水稍作猶豫，決定告訴一件更糟糕的事。

    “往香火裏投毒的不是長生。”

    “那是誰？”

    問到關鍵，他又不說話了，隻是眼神奇怪的與陳小漁對視著。

    會是誰呢？

    這時候或許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唯獨顧白水，和陳小漁。

    “不是我。”

    陳小漁突然一怔，慌的擺手。

    “我沒說是你，”

    顧白水眉眼平和，淺笑無聲：“不過隻有我們倆見過。”

    他和見過，在一片大海裏，看到了一座黑的孤島。

    把顧白水引三十三層仙宮劫，直麵黃泥和普化，最後走上香火路的……是什麽呢？

    一灘黑水。

    那隻與長生不悉，不相見的黑水災厄。

    三十三層天上刮起一陣冷的風，

    顧白水慢慢轉過頭，看向那座寂靜古老的玉清殿。

    故事大概是從這裏開始的。

    ——普化天尊用黃泥塗滿玉清天，祂想借此欺瞞天道，藏在玉清殿茍得長生。

    但如陳小漁所說，香火本就屬於天道……所以黃泥後來腐爛，天道撕開外殼，找到了玉清殿的普化。

    普化死了，被黃泥包裹，變了一隻老泥猴子。

    故事結束。

    ——很多年後，出現了一個半道半僧的怪人，開始研究香火道。

    祂發現了一種超的長生法，遠不是普化的自欺欺人可比……用香火把自己記在曆史中，曆史不滅，則永生不死。

    但最後，那人沒有走上香火仙的道路。

    因為祂發現香火有毒，香火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

    但那人不願意吃虧，於是用香火打造了一件帝兵，鯤龍軀，藏匿仙兵。

    ……

    “香火不是師傅用來算計我的，”

    “香火是天道用來算計師傅的。”

    顧白水眼神平和，莫名笑了一聲。

    “但師傅老巨猾，它沒有算計功，於是……把主意打到了我的上。”

    天道殺普化，由此孕育三十三層仙宮劫；

    渡劫者走香火道，一路仙，天道臨。

    ……不是長生的天道，是香火純粹，新生的天道。

    那團神的黑水也沒安好心，它的本質是災厄，災厄源於天道……所以它們是一夥兒的，甚至可能還有從過去活過來的神秀老頭兒。

    這些老家夥都在算計長生。

    “但黑水是什麽？”

    “大概是，死去的天道吧……”

    那還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