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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0章 愚頑不靈

  高侃面無表，左右環顧，見考場之依舊有人探頭探腦，遂大聲道：「還有誰與此人一樣不願考試？可以由考場之出來，與我詳談，莫要影響其他考生。」  

  院的幾個考生頓時神一振，軍這是要服了嗎？

  果然俯首帖耳是不行的，越是聽話、朝廷就是得寸進尺，之前又是丈量田畝、又是加重商稅，如今更是通過科舉考試掘斷江南士族賴以傳承之基，若是繼續綿羊一般唯唯諾諾，怕是遲早被朝廷敲斷脊樑！

  這麼鬧一鬧，朝廷果然害怕事搞大！

  一位相貌俊朗的青年考生振臂高呼：「諸君當知我江南士族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時，不可畏懼、不可退，當仗義執言、勇敢無畏，彰顯我江南士子之風骨！」

  左右幾人亦齊聲大呼，鼓勵考場之的學子一起出來，向朝廷施。;

  當即又有幾人其鼓，自考場之走出，即便監考員連聲呵斥，卻無於衷，昂然闊步走到院中，與那幾名考生站在一，俱是神激、與有榮焉。

  高侃冷眼漠視，詢問邊的蕭瑀：「那名考生何許人也？」

  現場雜，但那名振臂高呼的考生猶如鶴立群、極為矚目，顯然是考生之中的領袖人，這樣的人，平素斷然不會默默無名，否則難以有這般強大的號召力。

  果然，蕭瑀看向那考生的目充滿憐憫、無奈，喟然道：「此子名陸彥遠，其父陸柬之當年曾任崇文館侍書學士，以書法著名，陸柬之舅父虞監……陸彥遠乃其子，年未弱冠卻已名江左，不僅學問湛、聰慧敏捷，尤其是書法造詣深、天賦極佳。」

  高侃眉一挑：「吳郡陸氏子弟？家學淵源啊！」

  他雖是武將，卻也知道「虞監」既是虞世南，凌煙閣上二十四位功臣之一，太宗皇帝潛邸之臣，極為著名的書法大家……不過這些都算不得什麼，並不能為陸彥遠的護符。;

  「正是。」

  「呵呵，」高侃冷笑一聲：「很好。」

  一旁瑟如鵪鶉的蕭守規脊背發寒，心中惴惴。

  誰人不知吳郡陸氏與房俊之間的恩怨？傳承幾近千年的豪族門閥差一點因為房俊而斷絕嗣，主支死絕只剩下一些旁支苦苦支撐，若老老實實安分守己也就罷了，以房俊今時今日之地位未必趕盡殺絕，可此番跳出來公然反抗科舉，高侃又是房俊麾下之鷹犬，只怕陸彥遠兇多吉。

  想著往昔之，蕭守規奓著膽子，剛想開口求，便見到自家祖父冷眼掃視，頓時嚇得一個激靈，仿佛心中私無遁逃，一聲不敢吭。

  心中卻是焦急，綢繆此事的時候大家一起商討，可現在即將出事，難道自己要明哲保、出賣朋友？

  高侃又問：「其餘幾人是何出？」

  蕭瑀並不認識其餘幾個小輩，看向蕭守規。;

  蕭守規咽了口唾沫，小聲道：「有些名氣的有會稽賀氏賀默、吳郡張氏張正、吳郡朱氏朱垣……余者皆無名之輩。」

  「名賀默者，可是賀德仁之後？」

  「正是。」

  賀德仁與其堂兄賀德基皆南陳國子監祭酒周弘正之弟子，尚有其餘六位堂兄弟，皆一時俊傑、名江南，被時人譽為「賀氏八龍」。賀德仁唐之後與太子李建相莫逆，直至「玄武門之變」後告老致仕、歸江南，貞觀一朝拒不出仕。

  「吳郡、會稽……此皆江左豪族，怎地不見江南僑姓？」

  江南士族乃是統稱，部亦是派系不同，有吳郡四姓、會稽四姓，這是江東的本土派，以及當年南渡而來的僑姓四家王謝袁蕭，當下鬧事的有吳郡四姓、有會稽四姓，卻獨獨不見江南僑姓……

  很難讓人不產生一些謀論的想法。

  蕭瑀面不變，搖頭道：「老夫看似名甚重，又被吹噓什麼『江南領袖』，實則也就僑姓世家還能聽老夫說幾句，其餘無論吳郡亦或會稽等等江東門閥，卻未必領老夫面子。」;

  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且合合理。

  高侃似笑非笑：「現在這等形，宋國公如何說法？」

  蕭瑀無奈道：「無論如何，擾科舉考試，罪不容赦。」

  頓了一頓，道：「既然陛下有意讓老夫整頓江南，不妨讓老夫勸一勸這幾位青年考生，若能使其了解帝國掄才大典不容破壞，主認罪，或可使得整個江南學子心服口服，否則若一味予以嚴懲，恐激起群憤，影響國家大計。」

  高侃頷首道：「那就有勞宋國公了，不過若是勸解不通，這些考生執迷不悟，末將只能施以雷霆手段。」

  蕭守規嚇得一哆嗦，什麼是「雷霆手段」？

  怕是要流河。

  此間匯聚了整個江南之青年才俊，可謂江南士族之未來，若是一腦都給殺了，怕是徹底掘斷江南士族之脈，縱然一時間尚能茍延殘，也一如冢中枯骨、敗落乃是遲早之事。;

  所以一旦高侃在此大開殺戒，江南士族斷無忍氣吞聲之理，恐怕整個江南都將沸反盈天、高舉反旗，從此烽煙、橫遍野……

  那將是何等山河破碎、生靈塗炭之慘狀？

  而一手造那等慘禍之人，又將如何被天下人唾棄、如何被史書記載、如何面對自己的良心？

  ……

  蕭瑀負手而行，一錦袍面容清癯，腰間玉佩搖晃，渾上下毫無半分曾經至極品的威嚴，笑容淺淡、和藹溫煦，仿若鄰家老翁。

  一眾鬧事的考生趕噤聲，然後恭恭敬敬的施禮：「吾等見過宋國公。」

  江南士族同氣連枝，部固然有矛盾，但更多還是彼此牽扯、互為一，各家之間來往頻繁，自然都認得這位年高德劭、威絕倫的「領袖」。

  蕭瑀笑容溫和，目在幾人面上掃過，頷首道：「不愧是我江南士子，既有滿腹文采、又有不屈風骨，足以延續家族榮耀、江南文脈。」;

  幾名考生都激起來，此等讚譽足以使得他們名揚天下，賀默慨然道：「宋國公也贊同吾等罷考、以示抗議嗎？」

  若有「江南領袖」之支持，必然鬧得愈發聲勢浩大，或可迫朝廷更改科舉考試之試題，甚至由此更改章程也未可知！

  蕭瑀卻搖搖頭，笑容淡下來，問道：「汝等因何鬧事？」

  陸彥遠邊一年憤然道：「朝廷不公，明經科試卷之中居然夾雜數學題目，此乃對吾等儒學子弟之侮辱，更是對儒學之！若不能憤然反擊，豈非助漲此等氣焰？假以時日，吾儒學傾頹矣！」

  蕭瑀蹙眉看過去：「汝乃誰家子弟？」

  年肅然道：「學生張正，家父張濟。」

  蕭瑀恍然：「原來是吳郡朱氏之嫡支，只是你在此鬧事，汝父可知曉？」

  張正道：「事發突然，自是來不及請教父親，只能遵循所學，撥反正！」;

  蕭瑀不置可否，默然片刻才語重心長道：「吳郡張氏乃軍功世家，幾百年傳承，出了你這樣一個文華種子殊為不易，想來汝父也耗費了極大之心，你若因此丟了科舉考試之資格，多年培養一朝喪盡，豈非可惜？」

  張正慨然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蕭瑀點點頭：「汝等自詡儒學子弟，可科舉考試之試題乃朝廷匯聚天下名士編纂遴選，其中便有孔穎達、師古等大儒，他們尚且將數學試題放置於考卷之中，汝等何以囂不公呢？」

  儒家子弟因考卷之中出現數學試題，進而憤然罷考、指斥不公，這一點他能夠理解。

  因為他們不會……

  儒學之本質乃人文、政治、道德倫理之闡述，而將世界分割、量化的數學幾乎與其相悖，自然不被推崇接，甚至連天文學在儒家看來亦是「異端」，因其從本上破壞「天人應」之理論。

  如果天之運行、四季之替被證明有跡可循，災難之生滅皆自然運轉與人力無關，儒家又將如何挾制皇權、掌控人心？;

  只是君王發自本心不願相信「天人應」在頭頂，希星象運行乃自然之規律，並非君王施政之對錯而生意象，天文學才能在皇權與儒學之夾當中得以延續。

  故而，壟斷了教育資源、千年以來代表了知識水平最高、智商最高的儒家子弟，卻並未出現幾個天文學、數學方面的天才。

  這不是儒學的錯，而是人之錯。

  兩漢以來，為了迎合統治者、為了持之以恆的「罷黜百家、獨尊儒」，儒者不斷對孔孟之學說予以閹割，再不復儒學肇始之時的兼容並蓄、開拓進取，而是為一門鑽研統治、掌控人心的哲學。

  現如今之儒學，不允許改變、不允許開拓，恨不能畫地為牢將所有人困囿其中，淪為統治者的牛馬。

  即便如孔穎達、師古這樣的當世大儒認知到自之局限，試圖皆有科舉考試打破儒學之桎梏，引其餘學科使得儒家子弟走出圈，但長久以來形的枷鎖卻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打碎。

  陸彥遠聞言，憤然道：「孔師、師乃儒家泰斗，然則在長安，必然是到皇權欺，不得不含忍辱、任憑欺凌，吾等年仍沸騰、不畏強權，願意不惜此、以死明志！」

  蕭瑀喟然長嘆，轉過，對高侃搖搖頭：「老夫已經盡力，此等愚頑心志已失，該如何置，便如何置吧。」

  高侃手摁腰間橫刀，向前兩步，目睥睨，一殺氣瞬間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