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水忽然不急著趕路了。
大概是樹屋住的涼,樹下有湖,湖裏有魚,天上還有飛鳥,在這裏短暫生活也舒服的。
“其實趕路也沒啥用。”
他是這麽說的:“在這地方走多遠沒用,走多久比較管家。”
陳小漁沒聽懂,也懶得去想,反正顧白水不急也不急。
早上坐在樹屋窗前,看看天,釣釣魚;
正午下去踩水閑逛,撿起水草,編個草帽;
到了晚上還能許願,讓香火神變出漫天的螢火蟲,翠綠的螢火和水麵相映,像是踩在星空中一樣絢爛奇幻。
如果香火神犯懶不願意幫忙,陳小漁就他自己發。
“你會釣魚嗎?”
陳小漁坐在樹屋上,把魚鉤丟進水裏,然後低下頭,詢問站在湖麵上的顧白水。
在樹上,他在樹下。
顧白水聞言簡單思索了片刻。
釣魚?
他釣過嗎?
好像沒有,但總覺不難。
樹上的陳小漁又問:“那你知道釣魚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顧白水想了想,轉頭回應道:“多放魚餌?”
搖了搖頭,小臉認真:“是保持安靜,不要驚擾到水裏的魚。”
“昂。”
顧白水好像聽懂了,不過轉念一想,又突然覺得哪兒不太對。
他低下頭,看著腳下……近在咫尺的魚鉤。
陳小漁的聲音在後幽幽響起:“知道了就走遠點兒……你嚇到魚了。”
顧白水微微沉默,扯了扯角。
他也不知道陳小漁是跟誰學的,不好好說話,還學會怪氣了。
顧白水默默走遠了,閉眼走在湖麵上,好像在靜心修行。
水麵波紋越來越淡,湖裏的倒影也越來越淺……直到某一刻,湖水裏沒了他,顧白水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原來香火真的能這麽用!?”
顧白水嘖嘖稱奇,心中不由得對某位極創造力的老師傅升起一由衷的敬意。
他看著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漸漸完整,沉默良久,又不自覺的低頭笑了笑。
“但師傅,你把我教的太好了啊……”
回到樹屋,陳小漁無力且憋屈的趴在窗前。
沒釣到魚。
該出發了。
……
“再去哪兒呢?”
陳小漁在顧白水邊,沒等他回答,就自言自語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去一個結滿果子的地方,秋高氣爽,麥田裏都是沉甸甸的金黃。”
顧白水隻是笑著搖搖頭。
他往前走了幾步,才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默默轉過頭……注視著站在原地滿臉無辜的,也是自己僅剩唯一的信徒。
“你是在許願啊?”
“是咋了?”
陳小漁歪歪頭,笑嘻嘻的得像是一隻狡猾的小白狐貍:“不行啊?”
顧白水相顧無言,還真行。
倆人走著走著,就從夏天的淺湖走到了一個滿秋天的地方。
“到地兒了。”
顧白水停下腳步。
陳小漁從他的後探出頭,眨了眨眼,覺得有些不太真實。
世上有這種地方嗎?
“一座山穀?”
山穀的牆壁上掛滿藤條,裏麵種了很多棵樹,但奇怪的是……每棵樹上都結著各種各樣的果子,五六,果香四溢。
一棵杏樹,枝幹上結了蘋果、桃子、梨和杏;
一株棗樹,枝條上長滿了荔枝、葡萄和紅棗;
陳小漁往山穀裏走,還看到了玫瑰荊條上結出來牡丹和梅花。
不分時節,不分品種,樹下長著蘑菇,土裏埋著紅薯和蘿卜。
山穀中孕育千花萬果,鮮花齊放,碩果飄香,還真是一堪稱奇跡的奇幻之地。
“哢吱~”
顧白水裏嚼著蘋果,目流轉在山穀的每個角落。
他也有些嘖嘖稱奇,沒想到還真能見到這種地方。
陳小漁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拎出來一口筐,背在上摘果子,挖蘿卜。
雙手和土裏結實的白蘿卜較勁,還不忘問顧白水:“麥田呢?”
應該也有吧。
顧白水默默抬起頭,看向山穀外的石崖上……風吹麥浪,金黃滾滾。
“在那兒。”
山穀上麵長滿了麥穗,看上去不是人種的,但隨風低頭,像是一群搖頭晃腦的山穀守護者。
陳小漁樂嗬嗬的笑著,笑彎了眼睛,心中很滿足。
四采果,忙得不亦樂乎。
顧白水卻低下頭,看著手裏咬了一半的蘋果,瞇起雙眼,陷長久的沉默。
“桃子味兒的蘋果?”
“蘋果和桃子搞?”
“還是一個蘋果的裏住進了一個桃子的靈魂。”
是不是太了?
顧白水搖搖頭,把蘋果吃幹淨。
他發現被蘋果和桃子味兒包裹的中心,長的既不是蘋果核也不是桃核……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四四方方的奇怪果核。
這果核像是某種人為創造,塞在桃子和蘋果之間的玩意兒。
“邪惡的果農。”
顧白水沒了興趣,晃在山穀中,讓陳小漁自己背個筐溜達來溜達去。
“等我把這些果子都摘下來……”
大概用不了太久。
傍晚,山穀靜悄悄的。
顧白水坐在桑樹下,陳小漁躺在花叢邊。
抬頭著夜空,繁星點點,看上去遙不可及。
“你說,星空外會不會真的有另一個世界?”
顧白水想了想,輕輕點頭:“應該有的。”
陳小漁眼睛明亮:“那如果我們生在另一個世界會是什麽樣子?”
會是鄰居嘛?
家境好,聽話懂事的小兒……和鄰居家,懶散吵鬧的哥哥。
兩家隔著一堵牆,從小一起長大,上學。
或是初識的同學?
剛剛轉過來的生,和趴在最後一排桌子上,睡得昏天地暗的男生。
要是年紀不對,也可以是學長學妹。
他以前總是騙,
陳小漁的眼睛像夜空上的星星,很想做個很長的夢,夢裏是那個世界的生活。
顧白水也不說話了,隻是側了側頭。
那樣好像也不錯,但為什麽陳小漁鄰家總是會吵鬧呢?
或許因為再隔壁還有一戶,那家的二哥很煩人,賤兮兮的,天天和顧白水隔著牆吵。
老大背著包從馬路上走過,直腰板,目不斜視……一不茍。
哦,師妹呢?
在那個世界,大概會冷著一張小臉,到張尋人啟事,找失蹤的三位師兄吧。
……
從山穀離開,顧白水和陳小漁走上了一條布滿霜雪的道路。
倆人翻過了一座雪山,遠遠的見了一個被大雪掩蓋的古城。
一路向北,雪越積越厚,
陳小漁偶爾笑著,笑笑又笑不了。
說是:“凍臉。”
顧白水把右手托在的下上,掌心升起香火,驅走寒氣。
陳小漁的臉頰又紅撲撲,使勁兒眨眼睛,流下了的淚水。
“咳咳~”
“熏得荒……”
城門外的不遠,陳小漁看見有個被凍僵的書生撲在雪地裏,背對著天,早就沒了氣息。
顧白水沉默許久,卻沒有靠近,也沒有說話。
他知道那個書生的有老病,每年冬天都不住風雪。
陳小漁側頭,問了一聲:“他是誰?”
顧白水停下腳步,息了一口寒氣。
“他楊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