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弘滿目焦急，但不敢違背裴硯忱的意思，隻迅速讓人拿了紙筆過來。

    裴硯忱臉蒼白的沒有。

    握著筆鋒的指骨也沒多力氣，但他緩慢落在紙頁上的字跡很穩，一筆一畫，不急不緩落下字眼。

    季弘在旁邊研墨，眉頭擔心的皺著，他擔心裴硯忱的，下意識看過去，視線卻不經意地瞥見紙頁上剛剛被寫下的那三個字——

    放妻書。

    季弘作一震，下意識看向裴硯忱。

    “大人……”

    後者卻並未看他。

    裴硯忱現在的就像強弩之末，腥味源源不斷地往中湧。

    他怕跡髒汙了這份放妻書，死死著翻湧的氣。

    隻低垂著眼，一句句認真地寫下求之不得的這封得以離開的書信。

    季弘滿目複雜。

    看著那一個個字眼躍於紙上，他研墨的作微滯，心底泛起說不出的酸悶脹。

    這封放妻書，裴硯忱寫了很久。

    久到，在紙頁上落下最後一個字時，他腕骨已經僵得無法彈。

    薄薄的一張箋紙，他卻仿佛重得拿不起來，將之拿著遞給季弘時，裴硯忱整個作都是抖的。

    他抑低咳著，代季弘：

    “若我走不出西北，這封放妻書，你親手去給晚晚。”

    季弘心頭瞬間沉重。

    他不想接，卻又不得不接。

    裴硯忱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言。

    “翠竹苑書房後，有間私庫，裏麵備下的東西，足以讓餘生高枕無憂，更能讓薑家，隨著的心願，步步高升。”

    “季弘，私庫的鑰匙，屆時隨著這封放妻書，一並於夫人。”

    “並轉告夫人，得了放妻書後，便與裴府……再無瓜葛，哪怕死後赴黃泉，也不會再被困在我邊。”

    “至於懷安……你告訴晚晚，若是願意要他，就帶去，若是不願意……就讓懷安留在府中，好生長大人……”

    “大人……”

    季弘不想聽這些。

    他無法想象，在他眼裏，無所不能的主子，會真的如曾經的裴澤晟那樣，永遠被留在西北邊境，再也回不了京。

    他想說什麽，打斷裴硯忱的話。

    自欺欺人般，仿佛不聽這些代後事的言，就能避免那種生離死別的場麵發生。

    裴硯忱知道他什麽意思。

    沒等季弘說出來，就打斷了他。

    趁著這會兒還清醒，趁著他還有些時間，他還有很多事，要代季弘。

    他的晚晚……他的晚晚還那般年輕，出征離京前的那三日，本不夠他為準備餘生的一切。

    他現在的，他自己清楚。

    能活下來的概率很小。

    他這會兒多代一句，他死後，他的夫人就能多一重保障。

    “我來西北前，為晚晚和薑家求了一道聖旨，若是我回不去，你就拿著我的令牌進宮，求陛下頒下聖旨，保餘生與薑家永久的榮華。”

    “還有，夫人拿到放妻書後，若是願意留下，你們日後……奉終生之命效命於，護周全。”

    “但若是不願意留下，任何人，不得阻攔。”

    其實上一句話，裴硯忱清楚，本無需代。

    若真得了放妻書，不可能願意留下來。

    做夢，都想逃離他。

    又怎麽可能，在徹底擺他、得了自由後，再被困在那座府邸牢籠中。

    明明知道結果，但裴硯忱還是將這一句代給季弘了。

    季弘嚨發哽。

    酸脹得難。

    他握著拳，又聽裴硯忱咳了兩聲，接著說：

    “母親和祖母那邊，還有府中一切需要安排的事宜，我提前留了書信，你回去後，打開石室，去取書信，於母親和祖母便好。”

    “大人……”季弘聲音中的哽咽再也不住，跪在地上，默默聽著裴硯忱一句一句的後代。

    枉他自詡主子邊最有力的心腹，竟然連主子在趕赴西北之前便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並一一安排好了後之事都未察覺到。

    待全部說完，裴硯忱已連一隻茶杯都端不住。

    “啪”的一聲，瓷片碎在地上的聲音，讓季弘下意識起來，去扶裴硯忱。

    從外麵匆匆趕來的徐桓看到這況，連行禮都未來得及，便迅速跑來，以銀針克製毒素蔓延。

    兩刻鍾過去，裴硯忱再度陷昏迷。

    徐桓收了銀針，看著榻上的裴硯忱，凝重半晌，對季弘說：

    “裴大人況不容樂觀，下需再向陛下寫一封信。”

    焦急悲傷的季弘見徐桓轉要走，忙拉住他提醒：

    “大人中箭時代過，不讓將消息傳進府中，以免夫人擔心。”

    徐桓頷首，“下明白。”

    西北暴雨不斷，臨近年關，京城也再次下了雪。

    趴在明窗前的矮榻上，著外麵白茫茫的一片，許久未見父親的小懷安這些時日越發想念起裴硯忱來。

    他著窗棱往外看了好一會兒，回頭，悶悶地向薑映晚，“娘親。”

    “娘親，爹爹何時才能回來？”

    薑映晚招手，讓他過來。

    小懷安離開窗子，乖乖往薑映晚這邊來，鑽進懷裏。

    “安兒想爹爹了，是嗎？”薑映晚看著懷裏小臉悶悶的裴懷安，語氣溫。

    小家夥摟著薑映晚的脖子，腦袋埋在肩頭，“嗯，爹爹好久沒回來了，娘親，爹爹還有多久才能回來？安兒又長大一歲了，可爹爹錯過安兒今年的生辰了。”

    裴懷安的生辰已過去快兩個月。

    他生辰那日，薑映晚就看出了他很想裴硯忱，哪怕給他買了許久新奇的小禮，陳氏與祖母亦在小家夥邊陪了快一整天，可裴懷安還是想念裴硯忱。

    裴硯忱是個非常合格的父親。

    自從小懷安出生後，懷安的一切，基本都是他親自負責，無論大事小事，更是全部親力親為。

    小孩子年歲小，又從未離開過父親這般久，他想裴硯忱是理所應當。

    薑映晚輕拍著他背，溫哄他。

    “爹爹是保家衛國、頂天立地的兒郎，爹爹率軍出征，是為讓天底下更多的父子不分離之痛，安兒別難過，爹爹很快就會回來。”

    “待爹爹回來，娘親與你爹爹說，為我們安兒重新補一場生辰，可好？”

    裴懷安還小，雖不是還太懂‘保家衛國’究竟是何意思，但他聽陳氏說了很多次，知道這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詞，更以裴硯忱為榮，所以聽到娘親說起這個詞，他從薑映晚懷裏出來，仰著小腦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