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猊煙裊,銀樽酒殘,室的香太過濃郁,慢慢凝凍一塊混沌的琥珀,而後床帳漸起的細微聲響像裂痕,一點點蛛網似的向四下蔓延,最後是子啊的一聲尖而啞的掙紮,將滿室的旖旎砸開。
“我對你不好麽?”
輕又甜的聲調。
滿臉漲的通紅,瑟瑟可憐跪在床間,像一只任人屠宰的羊羔,前半瞬還在濃纏綿裏沉浸,後半瞬間的一只逐漸的手,讓從突如而來的窒息中霎時清醒過來。
“很……很好。”臉發白,嘶聲抖出幾個字,眼瞳裏倒影的面容清朗如月,神溫似水,像是深凝的人。
修長的手握著脆弱的頸子,一點點慢慢收,漸漸覺得難以呼吸,臉發白,發紫,僵的指抖著上他的手臂:“求……求求您……”
他溫一笑,放松手下力道,五指挲著頸間溫熱的:“如果我掉你的骨頭,縛住你的手足,把你永遠關在這屋裏,你還會不會覺得我好?”
惶恐不知如何作答,忌憚著他的錮的手掌,怯怯道:“我……我不知道……”
他松開,頸上的指印清晰可見,視若無睹,施施然下床,赤足披袍,走去熄滅香猊中燃的甜香:“你當然不知道……”
他還有心思去喝茶,坐在椅上閑散和說話:“你原先什麽名字?家在哪兒?家中還有何人?如何進了這兒?”
他第一次問,以往他素來不說這些,只來解悶,散心,釋放,剛過驚嚇,聽得他問,間生痛,仍啞聲答他:“我以前名字小月,家在盂城,家裏還有雙親和三個弟妹……家裏素來貧窮,後來父親生病,為了籌銀子治病,才來這兒……”
他頷首喝茶:“至還有家人在……”
袖袋裏有封信,他出來再看,要在尋一個守備夫人并不難,那夫人姓楊,有金陵口音,隔日就把墳遷走,看來就住在南直隸省,往來吳江很方便。
是這個嗎?
鎮江曾有個鄭姓守備,在式微時曾娶妻楊氏,楊氏有遠見,為人豪爽,有子英氣,年時曾為家婢,頗得家主信賴。
那家家主姓楊,在金陵為,兒做的不小,只是可惜,在十五年前的黨閥之爭裏當了犧牲品,一家老小,無一人保全。
每隔個兩三年,楊氏還會回到金陵去祭掃家主墓地,靈牌上的姓名麻麻,最小的一個孩子名字楊玖兒。
不是小酒,也不是小九,而是玖兒。
原來兜兜轉轉,仍是名煢煢孤獨的可憐孩子。
年輕男子的眼裏泛出奇異的彩,世事是如此的玄妙,命運又是如此可笑。
施家新園子建的很快,屋舍小院都已經落,要慢慢的安置門窗扶手,近來況苑忙著帶人移栽花草,堆砌涼亭荷塘,天尚不算熱,他已然換了薄裳,挽起袖子,就地展開園子圖紙,指揮傭工各落景。
施連在一旁默默看了會,被況苑瞧見,收了草圖,爽朗一笑,上前揖手:”大哥兒。”
況苑正值年輕男人最頂峰的歲月,氣質混雜,不是瘦弱書生,也不是計較商賈,通些曲藝雅致,又沾泥帶土,萬般糅合在上,配上他那雙瑩潤的眼,瞧不起眼,細看才能顯山水。
施連也回了禮:“有勞況兄辛苦,請況兄移步,有些事兒要請兄長幫忙。”
兩人進屋喝茶,施連一席話畢,況苑怔住,施連笑了笑:“君子人之,我願為牛郎織驅鵲搭橋。”
況苑臉很快轉圜,淡然道:“不過逢場做戲而已,兩人各取所需,算不得牛郎織,也無須費神謀劃。”
他和杜若,從不約定下一次的見面,能貪著便好,沒有也無所謂,舒爽之後各自,向來不拖泥帶水。
施連一笑,亦一嘆:“原來人人都喜歡言不由心。”
隔日杜若往絨線鋪買絨線,正巧遇上窈兒,姐妹兩人一道逛了一遭,沒遇見什麽好的,窈兒拉著表姐往施家的絨線鋪去。
施連正巧在,陪著說了好一會話,窈兒又要去看緞子,故請杜若去了後頭雅室喝茶歇息,沒料想雅室裏多了個喝茶人。
自年節之後,兩人見面漸稀,算起來近兩月不曾見,這次意外見到,杜若不由得吃驚:“你如何在?”
況苑將昨日之事一說,杜若苦笑:“他這打的是主意?要抓著我們兩人的把柄做什麽?”
將張夫人夜闖施家之事和況苑說道:“我婆母這回惹了禍,今日還躺在床上,施老夫人雖然收了賠罪禮,估著兩家心頭都惱著,他怕不是要找張家麻煩……”
兩人對視一眼,杜若幽幽嘆氣:“若是有一日我兩人的私被世人皆知……”
“怕了?”況苑問,將抱在上坐。
“若是張家肯合離……若是我娘家肯收容……我又何必如此自賤自輕……”輕輕咬牙,兒打。
況苑不說話,擎著的往下看,杜若掩著他的眼,敲打他:“不要臉。”
窈兒將鋪子逛完,不見自己表姐,正想去尋,被施連笑盈盈攔住:“二嫂家中有事,已然歸家去,倒不用尋了。”
“既然走了,如何也不說一聲。”窈兒嘟囔。
施連先送窈兒回去,而後再回了絨線鋪,見杜若和況苑兩人已散,自己回了施府,先去了施老夫人問安。
他歸的晚,幾個弟妹都已散了,施老夫人見他這麽晚回:“今日又忙什麽去了?這麽不得閑,連晚飯也用不上。”
施連略說了說,施老夫人聽他見窈兒,又送人回府,笑道:“近來你兩人走的倒勤快了些,趙家前幾日還送了些時興瓜果來,真盼著早一日能開花結果。”
施連正想敷衍,施老夫人又嘆道:“你二妹妹也很喜歡窈兒,屢屢在我面前誇,還說等咱們園子搭起來,趙安人喜歡聽戲,窈兒喜歡雜耍,多請兩班人來,一起熱鬧熱鬧。”
施連頓住喝茶的手勢,緩緩笑道:“我知道二妹妹喜歡誇人,沒想趙窈兒也了的眼,還時時誇著。”
施老夫人點頭道:“是啊,甜姐兒若不是近來忙些,倒是要多邀著窈兒來家多坐坐,們姐姐妹妹一起說說話。”
施連出了正屋門,往見曦園去,行至一半,步伐又拐了拐,繡閣裏有燈,一盞兩盞,似乎還有輕微笑語,不知是誰的笑聲,如今繡閣裏住了甜釀和苗兒,婢也多,他許久不來,也不知何時,屋檐下掛了兩串小小巧巧的燈籠,發出朦朦朧朧的亮。
再往上,是暗夜,有模糊的雲團,這幾日都有微雨,天算不得上佳,是凝夜紫的天空,涼又寂寥,孤而空寂,昭示著明日天,依舊不見晴朗。
杜若未曾料想,事突然有了如此的轉折。
和歸家有些晚,到家已是日暮夕山,張優早從衙裏回來,家裏人臉上都添了幾分喜氣:“優哥兒右升了司裏副提舉,今日把袍拿回家漿洗。”
副提舉是從七品的職,頗有些油水,正是張優那五百兩銀子的功勞,張優剛才張夫人屋裏出來,目不斜視,只在耳邊冷哼一,和杜若肩而過。
前幾日張夫人夜闖施家鬧事,原就是從張優裏惹的禍,張夫人回味那日施家說的話,心中仍是有些忿忿不對,故又找張優詰問,他這回躲不過,只得道出實,原是和同儕去院裏喝酒,一個相的子私下和他所說,正是藍家表叔醉酒之言。
張夫人悶悶坐了半晌,張優道:“兒子也不是挑唆圓哥兒的婚事,若此事將來掩的過去,母親就把他家二姑娘娶回家,好歹他家陪了一筆厚嫁妝,若是母親心頭容不下,這門親事還是早早作罷。”
杜若再踏婆母屋,見張夫人仍悶坐在椅上,好半晌回過神來和二兒媳說話,又言相勸:“優哥兒如今也出息了,你們總歸是年輕夫妻,鬧了這半載,也該歇歇了。”
杜若點點頭,回屋後,重新妝扮一番,做了個鮮妍的模樣,往書房去給張優送湯,勸他回屋過夜。
張優見主上來服,將冷嘲熱諷一番,趕了出去,杜若爭不過他,氣的病倒在床,躺了幾日有餘。
新在任,走馬觀花,張優這幾日可不謂不風流得意,雪姐兒又奉承的,張優便漸有些輕飄飄之意,花錢也闊綽起來,大肆請同儕喝花酒,逛戲樓,同儕吹捧的厲害,只把他比作提舉大人有餘。
不過六七日的功夫,不知哪場酒醉後的風言風語傳提舉大人耳中,又因一些旁的事翻出舊年市舶司賬目,發覺有些不對之,俱是張優的手筆,大大將張優詰責了一番。恰逢張優上峰惹了事,被漕運的人參了一本,翻出他賄貪污之事,牽連人等涉及張優。
不過大半個月,他那簇新的袍,又被剝了去,連吏目的職都被削了,還要治他的罪,當初買的那五百兩,是外借的吏債,原先債主看他右遷,連連恭喜作揖,這一番見他罷職,直接沖到張家來要債,五百兩的銀兩,到如今已翻到八百裏之多。
雪姐兒和馮媽媽隨著債主登門而來,只找張夫人訴苦,倒是在院裏賒了不夜資酒水,百兩銀子,都未結清。
杜若聽見門前囔囔,氣的臉鐵青,當即收拾包袱要回娘家,張蘭扶著張夫人,先要去拿銀兩打發門前要債的人,又要勸著杜若,人未散盡,不知又從何來了群看熱鬧的浮浪子弟,鬧的犬不寧,旁人看了好大的笑話。
張遠舟聞言從學堂回來,大發雷霆,握著竹藤把張優打了個半死不活,水浸了裳,張夫人抱著奄奄一息的兒子,不由得心頭大慟,嚎啕大哭起來。
此事傳到施家耳裏,著實有些不堪,甜釀也有些皺眉,總覺得事兒有些蹊蹺,這已是三月末的時節,張家若鬧得不好,怕對和張圓有影響。
張家愁雲慘霧,杜若心頭也不算好,借著個由頭,自己請娘家哥嫂,去了一趟趙家,的舅舅雖然外放山西為,但在金陵為仕多年,江都也有不關系在,腆著臉說了一番,書信一封給舅舅幫忙。
算是峰回路轉,守得雲開見月明,最後一圈落下來,張優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養傷,市舶司裏翻了案,張優仍是複原職,當了七品的副提舉,連孝敬給上峰的五百兩銀子,都被追回,的送了回來,又有人說,當日那放債的債主和子,也不知是誰落井下石,故意惹臭張家名聲。
這等轉圜,衆人皆嘆,杜若這才道是舅舅一家周旋幫忙,才得以保住張優。
且不論張優,單表張夫人,聽閉杜若一番話,先是激的賢惠周到,再是激趙家:“須得親自上門,好好謝一番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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