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娘親……”蔻蔻趴在杜若懷中,迷看著娘親,胖嘟嘟生生的小手拭在臉上,“娘親怎麽掉金豆豆啦……”
馬車嘚嘚往回走,斯人影早已遠去,他仍站在原地,眼神默然,影也默然。
當年那段事,知的婢早被杜若外嫁到遠去,沒有人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也要激他從來沒有外洩過一一毫。
早就是心死如枯木,那年端午第一次見,那雙眼睛只不過在上停留了一瞬,心頭咯噔一聲,頃刻就活泉般熱起來。
那是男人在打量人,不管有沒有穿裳,有所“求”對上“應”,就好像……他們是一類人似的。
是快活的,但人的也是無窮的,是一潭越陷越深的泥坑,還是不能死自己,遲早要出來。
“娘沒有掉金豆豆。”杜若收回淚,摟懷中的孩子,聲道,“昨夜給蔻蔻裳,眼睛疼呢,蔻蔻幫娘親吹吹。”
蔻蔻嘟起小:“呼,呼,呼……”
有個自己的孩子,這孩子,承載了所有的。
杜若將廟裏求來的平安鎖掛在蔻蔻脖子上,親了親孩子的額頭:“蔻蔻真乖,娘最喜歡蔻蔻了。”
廟裏素齋做得致,況夫人摟著寧寧在懷裏,先筷往兒媳婦碗裏挾菜,臉上笑瞇瞇:“許久不回江都來,這素齋真是想了又想,金陵再怎麽好,要我說,吃食上也不如江都。”
況夫人日子過得順暢,這幾年上也多了些福氣,圓圓的臉不見蒼老,滿意看著苗兒和況學,落在苗兒的肚子上,再看看小兒巧兒上,忍不住埋怨:“你這孩子,既然是回了家裏,又是出門,就不能好好裝扮一番,用些頭釵珠花,怎麽還穿著這衫,誰能看出是個兒家來?”
“娘!”巧兒皺眉,“這樣幹活利索,我下午還跟著大哥出門呢。”
巧兒也快雙十年歲了,尋常子這個歲數,真是急哄哄著出嫁的,奈何兩個哥哥見有些天賦,又有十分志氣,送到金陵什麽營造司,機緣巧合也拜了個管測老師傅,真是樂不思蜀,在書室裏從早能呆到深夜,也不裝扮也不穿衫,整日穿著男袍扮個年郎。
說起來有些離經叛道,可是誰家兒有這樣大的出息,每月裏還能拿一份銀,也不比在家相夫教子的差,況夫人心頭到底還是自豪的,就再放任兩年。
“在外頭我管不著你,在家見客、出門見人,你可著給我收拾出個模樣來。”
況夫人說完兒,又一筷子挾到薛雪珠碗中:“現在家裏管在你手裏,最辛苦不過,我這一回來,看著家裏,不知有多高興。”
大兒媳真是樣樣都好,心細又孝順懂禮,況夫人帶著巧兒在金陵,每隔些日子薛雪珠都要勞人捎吃食書信過來,家裏遠近親戚都是照應得周全,回家一看,都是井井有條毫不差,街坊也是誇贊不已,只是可惜,肚子一直沒消息。
薛雪珠微微一笑,謝過婆母,也挾了一筷子送到況苑碗裏:“相公吃菜。”
況苑回過神來,也沒有說話,微微頷首:“多謝。”
他們夫妻在人前,話一直不多,如今更是寡言語,況苑在家時日,連著在外院書房歇了好幾個月,況夫人回家才搬回自己房中來,夫妻和臥,有時鎮日都沒有一句言語。
年節熱鬧,金陵施家冷冷清清,孫翁老回鄉過年,跟施連告了假,施連難得在家面,寶月近前來奉茶,施連又瞥見那副眼又無打采的模樣。
他心裏不痛快,也不許邊人好過。
寶月是慣怕施連的,又近服侍了他四年,雖然他在家時日不算多,能躲躲懶,但只要在家,總沒的好日子過,不是聽他的冷嘲熱諷就是看他沉沉的眼神,後來還要應付芳兒,如今知道甜釀回來了,更是心頭煎熬,一門心思只想離苦海。
去楊宅看過,那間宅子還是空的,沒有人住,誰知道大哥兒把二小姐藏到哪裏去了。
“早就不要你了。”施連慢條斯理道,“走的時候沒想把你帶走,現在也不要你伺候,如今我也不在家中,要你有什麽用,倒不如把你發賣出去……”
寶月,含著淚跪在他邊:“求大哥兒放過奴婢。”
他角含著冷笑:“你再擺出這副模樣,就去後院服侍藍氏。”
芳兒知道施連回家,卻沒有上前頭來陪坐,自打知道甜釀跟著施連到金陵後,心裏就砌著一堵厚厚的牆,堵得心頭不過氣來。
沒有人知道,這兩年過的是什麽日子。
施連若在家中待客,貴客有意,就被當侍妾去伺候枕席,第二日一早總有一碗避子湯送來,他卻往天香閣中廝混過夜,一心對他,但在他心中,卻比如天香閣的花娘,甚至連天香閣的花娘都不如。
總要知道,甜釀的日子會不會比好過?
寒冬臘月的天香閣裏熱鬧無比,年節裏更是不分晝夜,一派歌舞升平。
甜釀只不過在施連屋連著過了一兩夜,天香閣暗地裏已經掀起了波瀾,話裏話外聊的都是。
施連在外人面前并不寵,有時花娘們在旁陪伺候,甜釀若在,也是隔著遠遠的,守著小爐替衆人溫酒,花娘們勾著近前來敬酒說話,施連面上甚是冷淡,接過手中的酒盞,轉手遞給旁的花娘:“乏善可陳。”
花娘們都簇擁著,個個閃著一雙眼,指甜釀說幾句,多打探打探兩人玄機,甜釀見他散漫無心,默默坐在他邊。
坐得久了,聽見他淡聲道:“過來。”
甜釀窩進他的懷裏,他上的氣味複雜,卻并不難聞,有一點茶香底蘊在,那些混沌的氣息在斂,變了他眉心的一點風流。
施連空時也會聽樓裏的花娘閑聊說話,哪裏的商客出手闊綽,哪府的公子清客最混賬,人生百態在花娘裏,倒有一種奇異的觀。
他漫不經心把玩著懷中人的臉腮,輕嗯回應花娘的話,懶洋洋將倚在肩頭。
床笫之間,甜釀已經徹底放棄甘願或不甘願的想法,不是伺候他,就是伺候別的男人,這是什麽地方,邊都是什麽人,比誰都清楚。
縱聲的地方,何必在上折磨自己,他喜歡,那就給他。
濃時,明眸半開,玉全偎,款擺柳腰,不自覺的跟隨著他。
施連也有所察覺,兩人已不用青玉膏,只要指尖稍加撥,溪水潺潺,慢慢也有回應,若是疼了,也會皺著秀眉嘟囔一聲,所至,纏著他,眉目豔麗無比,神十分醉人。
算是床上火熱,床下冰冷,夜裏兩人說的幾句話,比一整日的話還要多些。
施連冷眼看的恬靜睡,了眉心,起下床,倚在窗邊看河景。
羅帳半掩,出子一點雪白玲瓏的軀,一把黑的秀發,上的每一寸骨他都爛于心。
這個小狐貍狡猾又固執,還有幾分骨氣,他被咬得最深的那一口,只要出小舌頭一,他就能松開掐住的脖頸。
要剔除野,要麽把狐貍鎖進籠子,要麽養。
狐貍怎麽可能養得?
天香閣多有被人梳籠的花娘,給足了銀兩,這段日子只服侍一人,若是花娘另待客,被發覺了,打打摔摔鬧起事來也是不安寧,潘媽媽面上管束著人,暗地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對甜釀可是不一般的心細。
每夜裏都往施連屋中去,潘媽媽索收回了自己的屋子,把的裳首飾都送到施連房中,也不拘束在樓中走,甜釀沒有旁的事做,樓裏多的是消遣耍樂的玩意,戲班子雜耍歌舞,自己挑個地方一坐,來一捧炒香櫞,就能從早看到晚。
花娘們也是有心結,看自己坐著耍戲,不得上去攀談,甜釀面上看著冷,卻是不難相,子也隨和,并不拒人千裏之外,相一兩日之後,阮阮就拖著甜釀到玩鬧:“日看戲有什麽好玩的,走,我們尋樂子去。”
花娘們也有自己消遣的地方,買胭脂首飾、時興裳、吃食零,愉人之外也要愉己,花錢買個樂意,甜釀後來也算是養大的,手頭不缺,對這些東西并不太有興致,阮阮看一副游離的神:“我們去打馬玩。”
打馬算是閨閣中的常見博弈,以前在施家,偶爾也陪著施老夫人骨牌,那時候還是小兒,多是陪看陪玩,不管什麽規矩輸贏,只為打發辰,阮阮帶去的地方在天香閣旁側的樓裏,一群花娘湊在一起,圍桌棋盤玩鬧。
甜釀以前沒有玩過這種複雜的棋盤,三五人一桌最佳,三顆象牙骰子在棋盤上滾,每人二十枚打馬錢,籌碼都鋪在中央,旁側還有人專門記著賞罰帖,一局觀下來,棋盤上眼花繚,圍觀衆人眼珠子轉來轉去,嘻嘻哈哈又喝彩連連,一局也要耗上一兩個時辰。
怪不得閨閣子拿此打發漫漫長夜。
甜釀和阮阮撐著下觀了一局,賞罰頗多,也有拿碎銀子首飾相抵的,也有吃酒做鬼臉做罰的,倒是覺得很有趣,到自己,被推到棋盤上,塞了打馬錢,聽得旁側道:“來來來,把帖盆鋪滿,這一局押首飾,都把各自上最值錢的首飾拿出來。”
骰子番擲起來,四人坐局,一圈走馬下來,旁人看著桌面熱鬧,時起喧嘩,阮阮手氣不佳,把骰子護在手心裏吹仙氣:“天靈靈地靈靈,保佑我拿個大的。”
那骰子滴溜溜轉在棋盤上,出禿禿三個紅點。
甜釀著手中的馬錢,盯著眼前的骰子也不住咯咯笑起來。
邊熱鬧,手底下也熱鬧,一圈下來,甜釀也漸漸沉浸其中,眉心舒展,自己尤不自覺,旁邊觀棋的人乍然聽見的清脆笑語,見眉眼彎彎,眸若點漆,星點點,兩頰上深深笑靨,分外的彩奪目。
花娘們多見在樓裏寡言語,是頭一回見笑,笑容生又嫵,還帶著那麽一憨的活潑,一時都有些愣了,捅捅旁側的人,眼覷,天香閣裏哪個姑娘不是國天香,容貌只是畫卷上的白描,看久了都是寡淡無味的,只有個人的神采和靈竅,才是畫筆上濃墨重彩的著。
真的很久沒有舒展笑過了。
說不定施公子就是見了這嫵笑容,才對青眼有加呢,興許也是天香閣摧殘了這甜微笑,讓整日愁眉不展,花娘們一時都有些惜之意,簇在甜釀邊起哄。
人一旦有了沉浸,時就過得格外的快,像當時在香室裏制香一般,也像現在。
施連正陪人喝酒,聽人在耳邊說了幾句,眉心微斂,也未置一詞,只是揮手讓人下去。
等到半夜,人還是在棋盤前坐著,半點不知疲倦,天香閣是徹夜不熄燈火的,整夜玩也是常事,他索放任去。
甜釀是玩到第二日早晨,在樓裏用過早飯,才著眼睛回屋。
施連正在穿,見推門進來,臉暗沉無比,膛起伏,低頭整理袖,漫不經心問:“玩了一整夜?”
嗯了一聲,站在床前拆首飾,糟糟拋在腳踏上。
“都玩什麽了?”他隨意問,“輸贏如何?”
一夜未睡,甜釀很不耐煩應付他,撲在床上一聲不吭。
他近前去看,只穿著單薄的小,出大片明晃晃的,施連的手在肩頭,甜釀扭了扭,把他的手甩下,閉著眼嘟囔:“我不想。”
以為他要索歡。
施連臉發青,將錦被撲在面上。
甜釀連指尖都未,裹在被睡。
人一旦開了竅,後面自然是水到渠。
天香閣醉生夢死,講究的是及時行樂,不僅適用于男人,也適用于人。
天香樓的酒有屠蘇、香泉、玉釀、羊羔酒、金華酒、果子酒、花釀酒、葡萄酒……零零總總數十種,每一樣都能品咂出不一樣的滋味。
舞樂有盤鼓舞、長袖舞、西域舞、劍舞、南蠻舞、傀儡戲、皮影戲、骷髏戲,每一樣都能讓人流連忘返。
甜釀和花娘們識之後,就悶在屋裏,將一衆事都拋之腦後,每日和阮阮到玩鬧。
施連冷眼看胡天胡地,倒是不拘。
只要願意,從來都有自己的鮮活。
甜釀最喜歡的是賭桌,年節裏博弈最熱鬧,除了打馬,還有骨牌、雙陸、骰戲、馬吊、牌戲,花娘們能為一粒金瓜子玩上一整夜,歡客們一夜豪擲千金在賭桌上也是正常,通宵達旦,不知疲倦。
甜釀的心比陪客消遣的花娘強,有時在旁側看著,能記賭桌上的花樣,也能學著揣人的心思,看得多了,也能看出個端倪來,為人又謹慎大膽,旁人看著默不作聲,卻不是一般花娘玩玩鬧鬧的手法。
等從一只珠釵慢慢往上翻騰,用一日一夜賺了西北客商千兩銀子的時候,對家眼都紅了:“哪有花娘出詐耍客人玩的?”
甜釀撇撇:“願賭服輸,我兩手清白,出什麽詐了?”
“你剛才那作……明明就是要走牌,卻是誆我?”客商子憨厚,拍案而起,“你這花娘心眼太多,故意設計害人,倒是要理論理論。”
屋子裏烏煙瘴氣,甜釀也起了脾氣,拍桌嗔道:“明明就是你私心揣度人,牌桌看的是牌,什麽時候你看我臉行事了?”
那商客五大三,看形單薄,纖弱無助的模樣,擼著袖子就要來抓人搜,被邊的奴下人齊齊攔住,罵罵咧咧喊起來。
甜釀聽他滿口髒話,心頭氣不過,將桌上銀票都抱在自己懷中,出個冷笑:“連個花娘都玩不過,輸不起,你算個什麽東西,做什麽兒子營生,早晚流落街頭是正理。”
施連趕來安,見姿勢豪邁,一腳立地,一腳踏在凳上,一條絳紅的羅豔麗非常,手中著一沓銀票,懷裏還捧著些碎銀子,眼下是兩抹淡青,臉上的神卻是不屑,眉眼卻飛揚著。
見施連來,拗著臉龐,抓手中的銀子,秀眉一橫,乜斜目,氣勢洶洶,豔無雙:“是我賺的銀子。”
連著好些日都浸在賭桌上,日夜顛倒,每日回到屋中,施連又有時外出,一連著幾日兩人都是寥寥數語而過。
他看著一眼,心中半是怒火,半是煙消雲散。
後來便是他帶著在賭桌上玩,兩人從來都有默契,若是兩人一桌做局,桌上其他人幾無活路,後來他只陪著,在耳邊教。
一場算計,他將她視為殺人兇手,送她一年煉獄——斷指、流產,受儘折磨。她苦苦哀求:“薄先生,放過我吧,我和陸家都不剩什麼了。”他漠然嗤笑:“放過你,你休想。”直到她家破人亡,躍入深海,屍骨無存,他抱著她的骨灰,在大雨滂沱裡坐了三夜,他才知原來他愛她入骨——“阿寧,換我把命給你,你回來好不好。”一場死裡逃生後,她性情大變,再無畏懼,手撕白蓮,複仇虐渣,桃色緋聞傳遍。隻是從前那個高冷冰山大總裁薄斯年,怎麼隨時隨地為她善後,一次次為她豁出命,還在她麵前膝蓋說軟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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