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某一日,我服侍完祖母睡下,我也困倦,便在窗下的榻上假寐,迷迷糊糊聽見腳步聲近前,我知道那腳步聲是誰,卻閉著眼想一會懶。
他站在榻前,俯下來看我,應該是離我很近很近,近到我能聞見大哥哥上的氣息,聽見他的呼吸聲,他似乎看了我好一會,把臉龐近我發間,我能覺得到頭發被他的鼻尖,他輕輕嗅了我發間的香氣,那種迫停留了幾瞬,而後溫熱的手了我的耳珠,指尖沿著頜線開。
我心撲通撲通的跳,後背沁出了一汗,直到他離去才睜開了眼。
那種覺很奇怪,心會突然跳起來,好像是害怕或者張,說不清道不明,煩得不知如何是好。
相的時候越多,那種心頭咚咚咚的覺就越強烈,比如大哥哥會很溫凝視著我,會和我說一些意味深長的話,也和我有些親昵的小作,我覺得有些不一樣,但無法說出那種變化,我們依然是兄妹,但又是不一樣的。
我常會有種想落荒而逃的覺,好像面前藏著巨大的黑影,隨時能朝我撲來,本能讓我有些害怕。
我開始有點害怕大哥哥。
爹爹死後,王妙娘的日子開始難捱起來,常和我抱怨,我心裏也煩躁,好在我已經長大了,祖母要替我選一門親事,已經請了人上門,看了幾家子弟。
想要選一個人,那個人要合我心意,要我護我,也要對我始終如一,不能是個藍表叔那樣的酒之徒,也不許三妻四妾。
我的運氣大抵不錯。
陪祖母燒香時,我和寶月去後殿玩耍,聽見幾個白學子在天南海北閑聊,我聽了一會,後來他們幾人散去,我也帶著寶月離去,吃過素齋,我在殿門前遇見一個年人,兩人的肩頭撞了下,我轉看了他一眼,對他笑了笑。
這個人對著我手足無措,說話結結,但他眸子漆黑清澈,笑容幹幹淨淨,十指修長潔淨,靦腆又清,像綠葉間篩下的日。
我的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醒了。
剛才在後殿,我聽過他說話,這個人家世清白,家風嚴正,其實……很合適。
後來我們陸續撞見過兩三次面,稔起來,相竟然十分融洽,如我所願,張家請人來施家提親。
我含帶怯,輕輕點了點頭。
大哥哥坐在我邊,瞟了我一眼,低頭喝茶,把眼神藏在茶盞裏。
我和張圓的親事就這樣定下來,哥哥和祖母一起幫我準備嫁妝,哥哥對我的態度時冷時熱,後來我揣出來,他可能不是真的願意我嫁給張圓。
他同以前更不一樣,他看我的目和看雲綺的目截然不同,那種默默流轉的親昵,已經離了兄妹的界限,我們都坐下祖母眼皮子底下,他的袖拂過我的膝頭,指尖劃過我的手背,我心裏跳得厲害,上會哆嗦。
可我不敢表現出來,只是裝作若無其事挪開,他是我的哥哥,我們邊坐著旁人。
我們的相變得奇怪,他對我愈發的,我對他更加依賴,說話間卻多了幾分彎彎繞繞,我常不知道我哪句話怒了他,他從不明說,只用那雙闃黑的眼看著我,我知道他心底有惱,會戰戰兢兢又小心翼翼,用近乎討好的方式順從他,他的心思愈加深沉,又將那些深沉用在我上,我又要貪心依賴他,又要討好他的心思,就好似變一朵向花,仰頭圍著他打旋。
我的心也漸漸不一樣,我敬重大哥哥,激他的辛勞持家,他的溫照顧,有時候又會突然煩躁,我不喜歡他暗地裏行徑,不喜歡他兩幅面孔的做派,不喜歡他在外廝混,不喜歡他的市儈和隨波逐流,不喜歡他上沾著七八糟的香氣,我時不時突然厭煩他,想把他轟走,又時不時想著要敬他,謝他,那種織在一起的緒累積在心裏,時常轟隆隆響,讓我疲憊不堪。
相不再變得舒心又開心,我跟他在一起,七八糟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貪心,越來越害怕,越來越心焦。
大哥哥表裏不一,我也表裏不一。
誰也沒有料到王妙娘在上元節那日離開了施家。我把王妙娘送出施家,回頭一想,江都再也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我守著日子等著出嫁,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
大哥哥出門許久,回來後我格外高興,其實想想,明面上我們還是親兄妹,我又即將出嫁,那條界限永遠擺在我們兩人之間,只要行徑上小心點,等我嫁出去了,所有的暗中洶湧的奇異都將消失。
就好像一場你躲我捉的游戲,在我出嫁的時候終將結束。
有時我覺得他清風朗月,有時心計深沉,有時覺得他睚眥必報,有時覺得冷漠無,但聽聞哥哥在外梳籠了煙花子時,我面上格外平靜,我知道他會是那樣的人,心頭還是覺得失。
其實也沒什麽,他是一家之主,任憑他隨心所,我也有了張圓,應該將心思都轉到未來夫婿上。
那時候,我常常想,無論心上積了多緒,對我而言,底永遠都是,他是我珍視的兄長。
我沒想到,在出嫁前的一年裏,發生了那麽多的事。
他的行徑越來越讓我害怕,他是不是對我有別的心思?可我們住在一個屋檐下,我們是兄妹,我和張圓定了親……
他是有心逗我,還是要攔著我?
我沒想到那本《說文解字》會讓他那樣心寒,也沒有想到張家會在那個時候知道我的來歷,更沒有想到他會有那樣膽大的心思,著我答應把婚退了。
那天的對話,在他裏,原來我不是妹妹?是他和藍表叔裏談的“人”?
那種可以挑逗、可以玩弄的人?
我只覺得心寒,仿佛過去那麽我們多年的,卻只是一個“人”。
他攔住了我和張圓私奔,在船上截住了我,我們的糾纏,變了“”和“”。
第一次是痛的,我想,躺在他下的不應該是我,他的侍,外頭的煙花子,他以後的妻妾。
但獨獨不能是我。
他不應該這樣對我。
他是我心底的那個哥哥,我們不能做那種事。這是骯髒的,這是世道所不容許的。
他知道我是從吳江私窠子裏出來的,他知道我不是施家人,他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小酒,他毫無顧慮用我的,肢纏在一起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種場景,幾作嘔。
我無可去,又跟他回了施家,我從施家人變了外人,苗兒出嫁了,我留在了家裏。
那時候極其難堪,站在衆人眼皮子下,我竟有些撐不下去。
我接不了這種轉變。
我討厭他的迫,討厭他的話語,討厭他把我放進榴園,討厭他占有我。
他不會讓我嫁人,他要娶我,可我想嫁的人是張圓,而不是他,沒有人會接這樣的笑話,每個人都會背地裏議論我們,說些腌臜的話。
我只能想辦法走出去,可天下之大,無親無故,我無分文,能往哪兒去?
我把家裏攪得不清淨,讓祖母忙忙把我打發出去,想要風平浪靜把事解決,還得了一筆嫁妝錢傍。
這只是我自己打的如意算盤,結果當了跳梁小醜。
我又被他帶回了施家。
那一刻,我真的恨死他了。
我并不願意,我不願意留在他邊,我不願意和他茍且歡,我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
他明知我不願意,依然要強迫我。
以前在施家,我總是依賴他、央求他,我會綿綿的喊他哥哥,求他幫忙。可我并不想過這種日子,我想站在他邊,看著他娶親生子過日子,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他得意時,我替他高興,他煩惱的時候,我總是可以幫得上一點忙,我們一起度過很多年,白發蒼蒼依舊站在一起,我還可以遞一件心刺繡的裳給他,將我對他的激和心意都納在針腳裏。
而不是深夜躲在床帳,纏,汗水黏膩,重重息,或是趁人不備時親吻,耳鬢廝磨。
對我而言,那真的太可怕也太恐懼了。
他總是能掐中我的弱點,有辦法讓我低頭,讓我聽他的話。
我被他從金陵抓回來後,這個家裏,祖母已經失去了威信,他了真正的一家之主。
雲綺出嫁,桂姨娘、紫蘇、藍家相繼被他懲治,祖母也病倒了,家裏走的,只剩下我和他。
我再也不用笑臉迎人,這家裏再沒了我的束縛,他在家裏寵我,我們好像過上了夫妻一般的日子,家裏總有突然拔起一點風言風語,又瞬間消散而去。
不知他如何在祖母面前說的,那段時間,祖母蒼老得很快,我甚至覺得祖母已經變了一空殼,眼睛混濁無神,看著我的時候眉頭是皺的,蟄伏著莫名的緒。
似乎這家裏每個人都有理由討厭我,所有人都討厭我,每個人都過得不好,我開始覺得,似乎是我毀了施家,沒有我,興許王妙娘不會進施家,大哥哥會親生子,雲綺獨了家裏的寵,我也不會礙了藍家的眼,祖母的日子也應當舒適快活。
那段時間唯一的樂趣就是上融,和他在一起殘留的稔和默契——我們在一起很多年,彼此悉,彼此幾乎毫無保留。但這樂趣也是空虛的、縹緲的,像無的浮萍,不知自己飄在了何,也不知要飄去何方。
日子在他的豢養下慢慢度過。
祖母去世的時候,我心的恐懼到達了極致。
他對我的好是真的,他眼裏的也是真的,我大概像他手中的一粒珠子,不許隨意滾,只要乖乖在他掌心,他會投所有的目,仔細雕琢,變他最喜歡的那個模樣。
我們要去金陵,金陵有新的生活,他的新家業在那,沒有什麽風言風語,我們能像普通人那樣,無懼所有,明正大的生活。
我一遍遍問自己,是不是打算就這樣,和他永遠在一起,做夫妻、親人、兄妹,糾纏在一起。
每想一次,我會覺得不過氣來。
不能。
我只是覺得疲憊,我在施家呆了太多年,早就覺得累了,以前覺得出嫁後就是解,每每想起祖母臨終前的目和神,我就如鯁在,忍不住低頭懺悔。我對他的肆意奪取和步步心生懷恨,我依舊害怕和他的相,那種心被人抓住,心焦又空虛的覺,讓我煩躁又紛。
我真的不願意嫁給他。
其實早就想一走了之,只是不敢,我邊有很多人,他的心思很細,我不敢出那一步。
被抓回來的後果,無非是上的淩和心理上的征服,我的哥哥,喜歡慢慢又細致的折磨人。
後來,我看到了王妙娘和芳兒。
走的那一夜,我似乎鎮定又心慌,看見他飲下雷公藤酒的模樣,我從來沒有那樣害怕過。
我終究對不起他了是嗎?
對不起……哥哥。
每走出一步,我都在痛,全上下,由頭到腳,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到吳江的時候,我以為我終于獲得輕松,沒有想到會是那樣的痛苦。
要戒掉一個人,戒掉對他的依賴和習慣,戒掉他的親吻和,是另一種煎熬。
我常夢見他溫熱的在我耳邊說話,游離和在上的指尖,醒來的時候,枕上是漉漉的。
我原本該恨他的,他毀了我不是嗎?
如果我和張圓在一起,一切都會不一樣,一切都不是如今這個模樣。
可是看他喝下那杯雷公藤酒,痛苦倒在床上的神,所有的恨和怨都消失了,如今剩下的,只有他的溫淺笑和炙熱親吻。
我在夜裏想過千百遍,我想回去,我不了日夜的煎熬,不了清貧的生活,不了耳邊的清寂。可每天看見太升起,想起他在床笫間把我摁趴在枕上,想起他的冷笑和肆意輕薄,想起我和張圓那無疾而終的親事,想起祖母臨終前看我的眼神……
從私窠子裏僥幸逃出來,在施家了十年的幸福,我想過得自由一些、踏實一些,我想不懼別人目,我想隨心所的生活。
我錯了嗎?
在吳江半載後,我意識到,我不能躲在一個小山村裏渡過我的餘生。
錢塘那是我最快樂的幾年。
原來不需要討好別人,不需要笑臉迎人,憑借自己的雙手,也可以過得開心快樂。這裏的家長裏短不會太過煩膩,歡聲笑語也很隨意,沒有那麽多的規矩和約束。
遇見曲池是個意外。
他笑起來燦爛,渾懶洋洋的,跟人說話時,一便知他心底想什麽。
我喜歡和他相。
我喜歡簡單一點的男子,我能看清他,我知道如何去應對,這讓我覺得輕松。
忙碌之餘,我也會想起江都,想起他,他定是會恨我的,但他為人世如魚得水,邊不缺佳人陪伴,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
後來我也偶爾知道,江都衆人都各有前程,他也娶了芳兒,帶去了金陵生活。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我自己繡的那件嫁。
江都的一切塵埃落定,過去的都已為過去……
我嫁給了曲池。
沒什麽理由,我也不介意曲池瞞我的那些,就是某一日突然看見他的笑容過于燦爛,他求娶,我鬼使神差,就點頭應下了。
新婚之夜,我抱著丈夫結實的肩膀,迎接他小心翼翼的親吻,心只有寧靜和輕松。
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每一次的歡,心裏湧上來的是焦躁和栗,還有被撥翻滾的,抑制不住令人瘋狂和破碎。
和曲池在一起的日子是輕松又快樂的,一轉眼就過去了,就如同一場夢一樣,等我見到握住馬車車窗的那只沾的手,突然就打了個寒,醒了過來。
曲父病重,要回江都,施連已經去了金陵,江都如今只有王妙娘和喜哥兒在,無須害怕,可我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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