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怨折釵（五）

此言一出，也沒甚人真敢攔他。這雛兒再，到這貴人跟前兒，也不過是個供人取樂的娼，值不得去冒李紹的怒。

很快，喧囂被擋在門外。

李紹將輕巧地放下來，沒料到已多日不曾行走，兩條巍巍沒能站穩，一下磕倒在地上。李紹失笑，手要將那雀金裘剝開，想將從裡面撈出來，可薛雉太怕教人看見臉，嗚著躲，揪著裘骨碌碌地就跪爬到屏風後去。

見行如小，李紹笑得更盛，“怎麼？怕生？”

屏風下白剔的腳趾沒藏住，繃得的，可以看出很是局促不安。

李紹也不強求，慢條斯理地坐在屏風外，說道：“別怕，我也不過是藉你躲躲酒罷了。”他瞥了眼那出的白芽兒似的小腳，似笑似嘆， “你才多大，還是個丫頭……”

他不像那些對著講葷話的人，可這樣更令恥，薛雉不漲紅了臉。但他說罷，屏風外就沒了聲音。

薛雉久聽不見他講話，咬著，謹慎小心地往屏風外探出一點點頭，看見那人杵著下，正閉目休憩。

只輕微地了一下，李紹就醒了，兩人視線有一瞬的接，薛雉彷彿一下跌進那深淵黑潭里一樣，心嚇得一跳，閉上眼靠著屏風躲閃。

李紹瞧見驚的樣子，又不笑。

這場景要是落在那些隨六王爺前來的士兵耳朵裡，怕都要傻了。能聽得他如此愉悅地笑兩聲的機會，絕不會多。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兒，李紹兀地說道：“小奴兒，你過來。”

薛雉撥浪鼓似的搖頭，一直往後。

“這樣，我蒙上眼睛不看你。”他解下腰帶覆在眼睛上，“我李承策一言九鼎，從不騙人。”他再度朝著屏風後出手，“過來。”

薛雉探著腦袋打量了他一會兒，上的羽裘落，出圓細膩的肩頭，只盈盈一握，烏黑的眼睛顯得格外清澈無辜，若掌中雀鳥，玉雪可。

他果真沒有騙人。

薛雉看著他張開的手掌，想起來方才他輕拍過的背作安，溫厚得像父親。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捉著裳，猶疑好久才將手給他。

他一下將薛雉捉住。

薛雉看他，眉又又濃，鼻樑也很高，有大樑男兒裡難尋的英氣，手掌裡也是尤為糙，磨得有些疼。

李紹問：“你想離開這裡麼？”

薛雉眼裡閃過一簇亮，好奇又驚訝地盯著李紹。

李紹道：“我殺過很多人，也救過很多人。我可以救你，但往後你就得跟在我邊，離一步，我就殺了你。你願不願意？”

薛雉終於同他說了第一句話，“你救了那麼多人，為什麼沒有人跟著你？”

李紹戲謔道：“因為他們都被我殺了。”

薛雉膽小，怕死，聽到這句話不由地後退了兩步。比起人欺辱，更想活。曾憂心父親的徹夜難眠，繡了新枕面兒，往裡面塞滿了香草與乾花，然後父親就拿著這個枕頭，死死埋住了。

那種瀕臨死亡的覺洶湧而至時，怕極了，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哭聲痛徹心扉。

薛容在最後關頭心了。他不該心，不然現在不會想死，又不敢死。

李紹見不答，又問，“你不願？”

“我怕死。”薛雉誠實道。

李紹愣了一會兒，又笑。薛雉看著那笑容多有些落寞，像父親最後拔劍時的神，那是孤立無援、無所依傍，才會如此孤獨。

問：“你也總是一個人麼？”

有確切的答案，畢竟，如果他不是一個人，他的這些話還能說給另一個人聽，而不是說給一個不相干的人。

“小奴兒，就像你離不開教坊司一樣，我也有離不開的地方。要想過獨木橋，邊又怎麼能容得下第二個人？”

薛雉說：“我會離開的。”

李紹“恩”了一聲，顯然沒有將孩子的話聽進心裡去。薛雉因他的輕視而憤怒，尚且不甘，尚且不屈，尚且還算活著，所以才憤怒，憤怒到一把捧住了李紹的臉，“你看著罷，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

“雉奴！”

方歡奪門而，一臉驚恐相，直到尋見完好無損的薛雉，那驚恐才算一下消散。他幾步走過去，將薛雉揪著按到地上，跪伏在地，“雉奴不懂事，衝撞了王爺，請王爺饒命。”

薛雉被他按著脖子，掙扎了幾下。又見那本覆在李紹眼睛上的腰帶垂落在地，生恐他看見自己的臉，也不作反抗，將頭埋得更低。

方歡說：“這尚是未的雛兒，怕惹王爺的厭，等哪日調教好了，再來送給王爺解悶兒……今兒教坊司裡還有其他的姑娘，王爺再瞧瞧罷。”

五千兩黃金不知怎就變到了方歡的手中，他弓著腰悉數奉上。

李紹興致缺缺地打了個呵欠，“伺候得很好，就當賞了。”

前來服侍的人為他更了新。從頭至尾，他沒有跟再多講一句話，很快就在一干人的簇擁下，離開了教坊司。

那長袍沉沉垂落，裁出頎長修拔的影，在一片荒涼的眼中，開出燦爛的朱紅。

*

冰涼冷的玉牌順著李慕儀的眉心往下，過鼻尖，，頸子和鎖骨，最後教方歡拿在手中，隔著料，慢撚在珠上。

不過幾下，兩粒小珠就了起來。

“喜歡他也罷，”方歡癡癡地笑，“只有義父才能想讓你什麼樣，就變什麼樣了……”

李慕儀子忽地沒了生氣般下去，方歡扳過雪白的面孔，在耳邊，為了掩蓋那細的聲音，便只低低的氣音，“義父今天就替王爺好好教教你，以後要怎麼聽話。”

「我李承策一言九鼎，從不騙人。」

儘管在方歡的狎弄下漸漸有了反應，可這張臉卻殊無歡意，淚從眼裡打轉兒，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咬著牙，兩字囓噬在齒間，“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