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世家

男人忙撿起地上的鞋子，匆匆走到了老太太的麵前：“給，給您。”

老太太哼了一聲，接過了鞋子：“進屋吧。”轉見我還站在院子口，一邊穿上鞋子，一邊對著我招手：“喜妹，我和你說過多次了？曬太，見，你就是當耳旁風！趕帶著孫桂琴進屋。”

我點了點頭，拉著孫桂琴隨著老太太還有那個男人一起，朝著我家的小土房走了去。

土房就是土坯房。

是那種用黃泥和草梗攪和在一起，然後搭建起來的房子，一到風大的季節，坐在屋子裡能清楚的聞見那濃濃的黃土味。

進了屋子，老太太便拉過了孫桂琴的手，我冇阻止，因為楊樹林說今天週五，而每個星期的週五下午，老太太總會拉著孫桂琴進我家最裡麵的一個小屋裡呆上一會。

我不知道老太太和孫桂琴在裡麵做什麼，因為老太太從來都不讓我看，也不讓我進最裡麵的屋子，一般的時間，我家最裡麵的屋子都會掛著一把很大的鎖頭，隻有老太太纔有那鎖頭的鑰匙。

男人似乎很著急，見老太太不搭理他而是要進屋，忙道：“楊婆婆，我……”

老太太看都冇看他一眼，用後腦勺對著他：“你上的病不差這一會，等著。”然後，從懷裡掏出了鑰匙，打開了掛在小裡屋門上的鎖頭，拉著孫桂琴走了進去。

其實我對那小裡屋很好奇，總想老太太的鑰匙打開門看看裡麵到底有什麼，可老太太似乎把那鑰匙看得比的命還重要。

明明就是一把破鑰匙，老太太卻用一特彆結實的紅繩將它拴在上麵，然後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就連睡覺的時候都用一隻手死死地握著。

而我雖然好奇，卻想又不來那把鑰匙，隨著時間的蒸發，慢慢對老太太脖子上的鑰匙暫時冇了興趣。

男人著急又冇有辦法，隻能看著牆上的錦旗打發時間。

我家的土牆上掛著許許多多的錦旗，這些錦旗都是以前被老太太看好病的病人送的，通紅通紅的，一麵接著一麵。

老太太的脾氣是不好，但老太太看病的本事卻是十裡八村誇誇其談的。

不過來找老太太看病的人，一般都是很奇怪的人，他們大多數都是灰頭土臉，眼眶賊黑，上還帶著一魚腥的臭味。

就和此刻那站在我家屋子裡，看著牆上錦旗的男人一模一樣。

他上特彆的臭，熏得我難，我趁著老太太拉著孫桂琴進裡屋的時候，捂著鼻子躲在了炕頭上。

我再次瞇起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見那原本纏繞在男人脖子上的紅領帶，已經開始纏繞第二圈了。

領帶的頭，像是蛇的三角腦袋一樣，高高的豎起，隨著那領帶的蠕纏繞，有一下冇一下的刮蹭著男人的耳朵。

男人大概是覺得耳朵了，開始用手，使勁兒地。

可那像是蛇腦袋的領帶頭，卻像是頑皮的孩子，一邊躲著男人的，一邊繼續刮蹭著男人的耳朵。

男人終於惱怒，開始使勁兒地拉扯著自己的耳朵，將自己的耳子拉的幾乎了明的，在的照耀下，裡麵的管都看得清楚。

蛇腦袋一樣的領帶頭似乎很開心，又很得意，在男人的耳邊高興的搖擺著。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小聲的開了口：“叔，你彆拉了，你越拉它就越開心。”

“誰！誰開心！”男人猛地轉過子，驚恐的看著我，“你能看見什麼？你看見了什麼？！”

隨著那男人的轉，纏繞在他頸上的領帶頭似乎也發現了我，那豎起在男人耳邊的領帶，瞬間繃，三角的領帶頭，像是蛇一樣，一下一下衝著我聳啊聳的，跟蛇吐芯子的時候一個樣。

“彆多管閒事，小丫頭。”一個森森的人聲音飄進了耳邊，明明現在是三伏天，那聲音卻凍得我一哆嗦。

我捂住，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老太太以前說過，我命格屬極，能夠看到彆人看不到的臟東西，但就算看見了，也要假裝冇看見，因為我要是說出來，那些臟東西就會注意到我，而我又冇有辦法擺掉它們。

我不敢再說話，男人和那舌頭一樣的領帶卻還死死的盯著我，那駭人的目彷彿是要將我生吞活剝了一般。

屋子裡陷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泥娃娃，泥娃娃，泥呀泥娃娃，也有那眉，也有那眼睛，眼睛不會眨，是個假娃娃，不是個真娃娃，冇有親的媽媽，也冇有爸爸……”

驀地，順著我家的小裡屋，傳來了孫桂琴的歌聲，完全是清唱的歌，卻冇有一個字在調上。

盯著我的男人先是一個激靈，隨後皺起了眉頭：“真他媽的難聽。”

難聽嗎？我不知道，因為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每次老太太帶著孫桂琴進小裡屋之後的一段時間，孫桂琴總是會唱這首歌，雖然完全跑調，但卻能樂此不疲的反覆哼唱，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而我和老太太都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該乾嘛乾嘛，反正我們都知道，第二天早上孫桂琴就不會繼續唱了。

“吱嘎……”老太太開門走了出來，滿頭的大汗，臉白如紙，好像跟剛繞著村子跑了一圈似的。

似乎是嗅到了屋子裡的氣氛不對，喝了口水，問那個男人：“怎麼？不喜歡聽這歌？”

男人有求於老太太，哪裡敢點頭？趕忙搖頭，手指在了牆麵上，唯一冇有掛錦旗的地方，隨便扯了個理由。

“冇有，冇有，我隻是好奇這個人是誰。”

那個男人手指的對方，掛著另外一個男人的相片，不是黑白的，是彩的，照片上的男人長得濃眉大眼，卻冇有笑容，一張臉繃得的。

這照片是老太太掛上去的，其實我也不知道照片上的年輕男人是誰，我曾經懷疑過這可能是我過世的爺爺，但我卻冇敢問過老太太。

老太太挨著放滿了蠟燭，江米，硃砂的桌子坐下，一邊對著那男人招手，一邊掃了一眼牆上掛著的照片：“一個冤家而已，冇什麼好奇怪的。”

男人也不再問，安安分分的坐在了老太太的對麵：“是，冇啥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