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趙老師好不容易把陳虎哄好，轉頭看過去，貝瑤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和小胖子。

小趙老師蹲下檢查貝瑤的小，紅了一大片，甚至有些破皮。小孩不哭不鬨，安靜懂事。明明這個月來兒園的時候，這個年紀最小的姑娘還是哭的。

見貝瑤沒哭，小趙老師鬆了口氣。倒是不指兩個小孩子說清楚發生了什麼，隻要接下來彆鬨就好。

小趙老師一走，陳虎哭得通紅的眼睛瞪了一眼貝瑤。然後小胖子哼了一聲走了。

下午孩子們在折紙，裴川在門口站著，始終不曾過來。小趙老師推他椅，他抿死死用手指扣著門。小趙老師怕夾傷了他手指，隻得放棄。

貝瑤知道他在看什麼，他爸爸媽媽至今沒來接他。

記得小學的時候，裴叔叔和柳娟阿姨是離了婚的，裴川跟爸爸。然而那時候不關注他，竟然是小學幾年級都忘了。

貝瑤發了一下午呆。

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可能像真的小孩子那樣對這些遊戲興趣。而且在發燒，高熱使混混沌沌，沒什麼神。

如果真的要頂著年人的記憶和靈魂長大，其實難的。

放學的時候，家長們又陸陸續續來接孩子了。

陳虎爸爸依然最先來，小胖子得意地從小板凳上站起來，路過貝瑤的時候還斜睨了貝瑤一眼。然而他更記恨的是裴川，他出門的時候大聲對裴川道：“你爸爸不會來接你的！”

裴川抬眸，一雙漆黑的眼睛靜靜看著陳虎。蒼白的手指默默抓了椅。

小胖子一溜煙跑了。

貝瑤氣壞了！

熊孩子！

貝瑤媽媽趙蘭芝製廠下班有點晚，所以平時方敏君都是來接。最後隻剩貝瑤和裴川還有小趙老師在教室。

小趙老師打掃孩子們留下來的紙屑，貝瑤看看裴川的背影，小短吭哧吭哧走過去。

夕落了一庭院，小胖手拿了一隻紙飛機，輕輕放在他上。

裴川的椅不高，坐在上麵卻比四歲的娃娃高一些。

裴川看著。

笑了，杏兒眼彎彎，用綿綿的小音說：“給你，我貝瑤。我們家離得很近，我們一起回家吧？”

裴川冷著臉，猝不及防把飛機扔了。

走開，不要你。

竟然讀懂了他眼裡的信息。

然而小裴川忘記了那是一隻紙飛機，清風帶紙飛機，輕飄飄一下子飛了老遠。落在庭院裡的梅花樹前。

貝瑤看了眼紙飛機，又轉頭看他。

下一刻邁著小短去撿，跑回來，珍惜地把紙飛機放在他上，眼裡的芒半點沒有熄滅。

裴川心裡一火氣，儘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咬牙又扔了。

小娃繼續給他撿，每次撿回來，都小心怕了拍灰，放在他上，仰頭衝他笑。

等待第六次，小心翼翼把它放在他上。

他麵無表將它撕了。

貝瑤偏黃的頭發，紮了兩個小揪揪。

裴川覺得肯定會哭的，就像陳虎那樣，哭得驚天地，然後向老師告狀。兒園所有的孩子都不喜歡他，他沒斷之前就沉默寡言，沒什麼朋友。孩子們都覺得他格孤僻難相。

貝瑤知道，所有過傷的人都像一隻刺蝟，可他們的心依然。

用四歲孩子天真的語調問他：“你不玩了的話，那我們回家吧？我媽媽也沒來接我。我們自己回家好不好？”

他不說話，卻在貝瑤手來他椅的時候，一下子抬手打在了手背上。

他下手一點也不留，“啪”一聲脆響。乎乎的手上頓時紅了一片。

貝瑤下意識把手了回去。

低頭看自己小手，裴川也在看被他打過的那隻手。

小姑娘呼呼的小手又白又，手背還有幾個小窩窩兒。貝瑤小時候怕痛，打針能嚇得渾發抖。裴川天生斷掌，毫不留的一下打下去出乎意料的痛。

貝瑤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確實不好相。

還想再說些什麼，趙芝蘭的影已經出現在了兒園外麵的小路上。

貝瑤輕輕擰了擰眉，趙芝蘭過來抱起貝瑤，又和小趙老師打了聲招呼。路過裴川時，也心了：“裴川，趙阿姨帶你回家吧。”

裴川低著頭，手指扣門。

小趙老師尷尬笑道：“貝瑤媽媽，你先走吧。”

趙芝蘭隻好抱著貝瑤走了。

抱著乎乎的兒，輕輕歎道：“唉，那兩口子造的什麼孽，孩子格了這樣……”

等他們走遠了，小趙老師才笑著了裴川的頭。

裴川一不，小趙老師順著他的目看過去，才發現他在看小路儘頭的母。

趙芝蘭折了朵黃的小野花彆在小姑娘頭發的小揪揪上，懷裡的娃娃大眼睛彎月牙兒。

天真快樂又可。

裴川的目落在貝瑤上。

許久攤開手，掌心一片藏起來殘留的紙飛機碎片，他默默鬆開了它。

紙片隨風飛走。

他就知道是騙他的，媽媽會來接回家。

晚飯後，貝瑤拉開臥室窗戶，趁著趙芝蘭洗碗，費力踩上凳子看過去。

對麵四樓電燈亮起。

那是裴川的家，他家有人，那他就應該被接回家了。這才鬆了口氣。

他們在一個小區，貝瑤家住三樓，裴川家是四樓。貝瑤和爸爸媽媽分床早，有自己的臥室。從家這邊看過去，能看到裴川的家。

半夜睡覺時又發燒了，趙芝蘭睡在邊，一兒滾燙。

湊近還不知道貝瑤在說什麼胡話，噎著眼淚打了枕頭。趙芝蘭瞌睡都嚇醒了，趕拿酒給降溫。

貝瑤快天亮的時候睜開眼，額頭滾燙一片，更讓害怕的是——記憶開始模糊了。

就像是原本能過一片剔的玻璃看世界，可是漸漸的，那塊玻璃被一點點覆蓋，讓人看不清楚。

迷茫記得自己是死在二十二歲那年。

死得很狗。

而現在，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竟然也隨之蒙上一層大霧，似乎這個四歲娃娃的在排斥這些記憶。

等趙芝蘭一出門，貝瑤艱難下床，翻出自己寫字的田字格和鉛筆。

“貝瑤，2010年，嫁給霍旭，婚後才知道他有真正喜歡的人。而貝瑤是他對抗家族保護真正人的擋箭牌。霍旭是軍人和商人的後代，他有錢有勢。霍旭一直沒，等到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存在，鬨著要離開時，霍旭卻不允許了。”

貝瑤用旁觀者的角度寫下這樣一段話，寫完了滿頭的冷汗，可知道還得繼續。

“2012年。貝瑤想辦法第一次見到霍旭真正喜歡的人，可是眨眼，霍旭把趕了回去，還第一次手打了耳。趙芝蘭士和貝立材先生心都快碎了，中年的時候，還為的事到奔波求人。最後貝先生出了意外，了植人。”

貝瑤邊回憶眼淚邊往下掉。

貝瑤堅定地繼續寫：“趙芝蘭士最後去求了一個男人，他把貝瑤救出來了。那個男人裴川，是個全世界眼中很壞的男人，他寫的程序全是破壞社會安定的。他沉默寡言，保護了貝瑤兩年，最後死那天，裴川告訴，‘是他一輩子不敢的心肝。’”

“2014年，貝瑤死得窩囊，還是了那個人的擋箭牌。”

趙芝蘭腳步聲漸近，貝瑤來不及繼續，最後隻能潦草地告訴將來的自己：“好好對裴川。”

最後一個“川”字收尾，飛快把作業本放進屜裡。趙芝蘭推開門，瞪眼說：“都發燒了還跑什麼！”

貝瑤乾眼淚，乖乖回床上躺好。

不知道記憶最後會停留在哪一天，一個人帶著上輩子的記憶生存本就有違常理。能重來一次本就是恩賜了。

“媽媽，你給我唱首歌吧。”

趙芝蘭笑罵道：“不聽話還想聽歌！”

到底心疼兒，想了想用清亮的嗓音唱：

“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

慢慢張開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

是否依然孤獨地轉個不停

春風不解風

吹年的心……”

這是八五年發行的專輯，貝瑤很多年沒有聽到過這樣悉又陌生溫的歌曲。

約約想起來，這首歌《明天會更好》。

在趙芝蘭的歌聲中，又沉沉睡去。

睡前貝瑤在想，裴川今天去兒園了嗎？

他上輩子因為昨天的事，拒絕去兒園，並且不再開口說話。那今天呢？

今天豔高照，兒園的孩子們在看落在草叢的白蝴蝶。

方敏君周圍好幾個孩子，全都想捉住那隻漂亮的蝴蝶。

陳虎咋咋呼呼跑過來：“方敏君，你要來躲貓貓嗎？”

方敏君回過頭。

那是一張在96年稱為“小玉”的臉，因為有些某個港星的臉蛋雛形。這讓方敏君的母親趙秀格外驕傲。

方敏君不似同齡的孩子胖乎乎嘟嘟的，臉上，反而襯得有些致清秀。

說：“好，不過我不當貓貓。”

陳虎一口同意。

然後指了個小男孩當貓，那孩子嘟了嘟，不得不同意。

一聲歡呼聲，孩子們紛紛躲起來。

他們玩得開心，角落裡，裴川冷冷看著。

在稚的歡聲笑語中，他看向最前麵小娃空著的位子。

他來上學了，而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