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文娟把裴川帶回家，給他洗了把臉，又拿水盅接了水給他漱口。

裴川一直安安靜靜的，蔣文娟看著孩子蒼白清秀的臉，了他黑發：“小川為什麼咬陳虎？”

裴川垂下睫：“他搶我餅乾。”

蔣文娟皺眉。

知道裴川在撒謊，他們家家境在整個小區算是頂殷實的了。那種夾心餅乾彆人家沒有，可是他們家不僅有餅乾，還有巧克力。裴川不會為了一塊餅乾去打架。

即便孩子不說，的目落在裴川上，眼裡頓時多了淚意。蔣文娟其實也明白為什麼，肯定是因為他的。

溫地抱抱他，然後笑道：“媽媽去做飯，一會兒就可以吃飯了，小川有想吃的東西嗎？”

裴川搖頭，黑眸安靜懂事地看著蔣文娟忙碌的影。

裴浩斌傍晚才回家，他最近在緝拿一個毒犯，常常忙到深夜。他回來以後，整個家的氛圍安靜了一秒。

裴川家有臺黑白電視機，放在客廳，在九六年算是件稀罕東西。蔣文娟在和裴川一起看歌唱節目，裴文娟沒有轉頭，倒是裴浩斌率先說：“我回來了。”

他先看看疲憊的妻子，又兒子的小腦袋。

裴川仰頭去看爸爸，明澈的眼裡沒有半點恨意。裴浩斌心裡微不可察地一痛。

蔣文娟怨他連累了裴川，兩個人隔三差五就吵架。

前段時間有一晚兩個人都忙，蔣文娟急救手主刀，裴浩斌還在警隊。他們都以為彼此接了裴川，結果回來才知道兩個人都沒有去，當天晚上蔣文娟歇斯底裡哭了一整晚。

蔣文娟和裴浩斌雖然是介紹婚姻，可是夫妻倆剛結婚的時候很甜。特彆是裴川出生以後，這樣的幸福到達了頂峰，可是裴川後來斷了，蔣文娟沒法不恨裴浩斌。

恨丈夫因為工作招來報複害了兒子，，讓孩子在四歲的時候被犯罪分子斬下了小。

當時見到渾是的裴川，蔣文娟肝膽裂，心都要碎了。

裴浩斌發現廚房沒有給他留飯，他頓了頓，自己下了碗麵吃完。吃完了又來和裴川說一會兒話，他問什麼，小男孩答什麼，格外懂事。

蔣文娟冷眼看著，到了晚上九點，給裴川了臉，讓他快睡覺。

男孩子的手拉住角。

“媽媽。”他抬頭，“我想洗澡。”

“你沒怎麼活，今天不是很熱，上不臟，改天洗吧。”

裴川抿抿：“我想洗澡。”

他沒把和陳虎吵架的原因告訴蔣文娟，蔣文娟擰著眉，到底還是給他燒了水。

給裴川了服，把瘦弱的小男孩放進木盆裡。

裴川黑眸看著自己難看的殘肢，沒有說話。

蔣文娟也看見了，這幾乎是心中難以承的痛，然而不能讓小的兒子自己洗，耐心給他洗完，又把水乾，然後帶他去睡覺。

蔣文娟睡前依然囑咐道：“想尿尿不要憋著，要告訴老師和媽媽知道嗎？”

“知道。”他輕聲說，“媽媽，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蔣文娟剛笑著說好，外麵有人敲門：“蔣醫生！蔣醫生在嗎？”

裴川看著媽媽急匆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他沒能聽到故事，把目平靜地轉到牆的另一側，那裡以前用筆劃了刻度。可以量小孩子的高。以前每長一歲，爸爸媽媽都會帶著他喜盈盈地量一次。

後來被裴浩斌流著淚抹去了，隻留了一團模糊的痕跡。

裴川睜眼看著，許久才閉上眼睛。

他明白，他永遠也不會長得像爸爸那樣高了。

八月三號，是方敏君小朋友的生日，小趙老師帶著整個兒園的孩子給唱生日歌。

貝瑤坐在人群中拍著小手唱歌，左右看看才發現裴川沒來上學，當然，陳虎也沒來。心中很著急，裴川怎麼不來兒園了啊？

貝瑤問小趙老師，小趙老師說：“裴川媽媽說他不來兒園了，等九月份，直接送他去念學前班。”

貝瑤傻眼了。

淺薄的記憶裡，是知道這個學前班的。學前班在育博小學裡麵，離兒園有點遠，不在一個方向。

和上輩子一樣，裴川到底沒能讀完兒園。

小趙老師歎了口氣，可憐裴川，卻也明白裴川不適合在這裡待下去。

因為兒園所有的小孩子都看見了裴川打架，他黑眸裡沒有一點彩，裝了對世界的冰冷。他咬陳虎的瘋狂，把所有孩子嚇壞了。

小貝瑤難過極了。

趙芝蘭拉著回家的路上都在想這件事，下午趙秀來敲門，手裡拿了半個掌大的蛋糕。

趙秀顴骨很高，眉很細很細，一進門把蛋糕往趙芝蘭手中一遞，然後掐了一把貝瑤的小臉。

貝瑤眨著大眼睛，糯糯地喊：“秀阿姨。”

趙秀笑道：“還是瑤瑤臉蛋兒著舒服，來給阿姨看看，聽說你之前生病了，生病也沒變瘦，這小臉圓乎乎，一看就有福氣。”

貝瑤下意識看媽媽。

趙芝蘭臉黑得跟鍋底似的，偏偏趙秀還在繼續：“唉，不像我家敏敏，不長。雖然大家都說像常雪，長大了好看，可是我瞅著瑤瑤看著可些呢。”

趙芝蘭皮笑不笑：“說笑了，你家敏敏長得是很好看。”

得到了對方敏君的誇讚，趙秀滿意地走了。

常雪是這年大家耳能詳的一個港星，拍了許多電影。貝瑤小學時候還很喜歡這個好看星的喜劇電影。九六年常雪被稱為“玉”，而眉眼和常雪七分像的方敏君，就被稱為“小玉”。

貝瑤覺得哪裡不太對，可是記憶停在三年級，想不起來哪裡不對。

沮喪地想，自己好多，方敏君小朋友確實輕巧又好看。

趙芝蘭更冒火，自己微胖，就怕被人說，偏生趙秀每次都使刀子。生個兒像常雪怎麼了！又不是真的常雪，小孩子嘛，還是的瑤瑤看著可呆萌。

貝瑤踮腳去拿桌子上的蛋糕，趙芝蘭說：“才吃了飯，蛋糕吃了不消化，會肚子痛。”

那蛋糕是油蛋糕，也做麥淇淋蛋糕。趙芝蘭是舍不得買的，他們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家子人要養。貝瑤過生日多半是買包水果糖，再煮一碗糖水蛋。

貝瑤雖然有些饞，但搖搖頭，眼睛笑兩個彎彎的月牙兒：“分開兩個，媽媽吃一個，一個給裴川。”

小手比劃做了一個切開的作，趙芝蘭足足愣了許久。最後肯定地點點頭：“對，給那孩子拿點去。”

趙芝蘭切開，看著眼觀，還沒桌子高的兒，心又好笑：“媽媽不吃，給你留著。走，我們先給裴川拿過去。”

繞過小區的綠蔭，還有幾戶會在小區前圈出的綠裡種幾顆蔬菜。

裴川家就在對麵，母倆從另一側上樓，敲響了四樓的門。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下一刻那邊出現了裴浩斌的堅毅的臉。男人做刑警，上一正氣。他仔細認了認，發現母倆很眼，似乎是一個小區的，忘記了人家名字有些尷尬。

趙芝蘭善解人意地笑笑：“我姓趙，裴警好。我兒瑤瑤和小川是同學，過來給他送蛋糕。”

裴浩斌低頭，看見一個紮了兩個花苞頭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眼睛水汪汪的，皮很白。睫又長又翹，像是個乎乎的年娃娃。

年娃娃有些怕生，在趙芝蘭的指示下聲氣喊叔叔。

饒是裴浩斌，也被萌得心了。他和善地笑道：“小川在房間，瑤瑤過去看看他吧。小趙，不嫌棄就進來坐坐，我給你倒水。”

“不用不用，就送個蛋糕的事，裴警你忙你的，瑤瑤去看看小川，送完就出來。”

貝瑤得了指令，小心翼翼端著蛋糕跟著裴浩斌往裴川房間走。

裴浩斌推開門，書桌前坐了一個端端正正寫字的小男孩。

他在為進學前班做準備。

“小川，小朋友來了。”

貝瑤張地看著裴川。他的房間比的大，設計很簡單，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不像媽媽笑話房間是個小貓窩。

裴川轉頭，漆黑的眼睛過爸爸高大的影，看見了稚的娃娃。

端著年人半個掌大的蛋糕，見他看過來，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笑，有幾分怯意地朝著他走近。

雙手捧得高高的：“裴川，給你吃。”

他沉默著看。

這是個不怕挫折的孩子。

第一次給他紙飛機，他撕了，還打過的手。

第二次是夏天最燦爛那朵荷花，他扔在了桌子上。

這一次是個蛋糕，油上的花都不完整的那種。

忐忑地看著他，目清亮又。

他記得還好小，比他小一歲多，估計還會讀一年兒園。而他下個月就要去學前班了，可能很久很久都看不到了。

他出手，接過了珍惜捧過來的蛋糕。

小娃杏兒眼亮得像碎了水晶，用眼睛告訴他，這個長得糟糕的蛋糕很好吃，至是心之。

裴川依然一句話沒和說。

哪怕是一句謝謝。

然而貝瑤開心極了，小圓臉嘟嘟的，就要跟著裴叔叔往外走。

後領子被拉住。

一力道把往後拉了拉。

懵懂回頭，看見了小男孩居高臨下的黑眸。

貝瑤記得裴川那天也是這麼打陳虎的，把陳虎拖過去，然後……下意識想捂住胳膊。彆咬，裴川不喜歡的話，再也不來了，怕痛。

剛要喊裴叔叔。

沉默的男孩子往小兜兜裡放了一把巧克力，然後鬆開領子，示意可以走了。

貝瑤口袋裡紮手的糖果，又抬頭看他。

他依然沒和說過一個字，轉頭握了筆端正坐著寫字。

男孩子一個又一個鉛筆字，方正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