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風，格外寂寞。

守著一小堆篝火坐在舊氈房前，木棉靠著連清和，手裡拿著木，不時拉著火堆裡的土豆，火映紅了的臉。

“再過一會就可以吃了。”

連清和側頭著，倏爾問：“想要什麼樣的婚禮？”

木棉愣住，眼睛瞪圓，詫異道：“你終於想娶我了？”

雖然領了結婚證，但是那種骨子裡特保守的人，冇有儀式的婚禮，總覺得欠缺點什麼，不是那麼完。任何人，又都無法容忍生命裡有這樣的缺憾，更加不例外。

他失笑，抬手彈下的額頭，“嗯，想娶了。”

木棉扔到手裡的東西，一下子撲到他上，帶笑的眼，堪比頭頂璀璨的星辰，閃啊閃，閃到了他的心裡。

“什麼樣的婚禮都行！隻要站在旁邊的那個人是你，其實我都不在乎！”

連清和闔著眸，想了想，說：“我知道了。”

木棉抬起頭，鼓勵道：“連先生，你現在可是娶老婆，一定要拿出些誠意才行！而且，娶的還是我這麼優秀漂亮的老婆！”

他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是這個理。”

高娃從氈房裡出來，看到依偎在一起的兩人笑了笑，將手中的茶端過去，“你們有口福了，來這裡還能喝到這麼好喝的蒙古茶。”

接過杯子，木棉聞了聞，香醇正，還有淡淡的植清香，“好香！”

高娃笑道：“添了百合花，有助於安眠。”

要離開了，將馬牽過來，臨走時反覆叮囑：“如果夜裡覺得冷，就在火爐裡加點柴，在這兒染上風寒可不是開玩笑的。”上馬後又嘀咕：“還真是不放心你們啊。”

木棉笑著應下，朝揮手，“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高娃離開了，夜又趨於平靜。

看看時間不早了，兩人回到氈房裡，爐火將整個空間烘得暖洋洋的。

木棉去照看火爐，連清和突然問：“你去看婦科了？”

不自在的輕咳一聲，臉紅得不自然，“嗯。”

想了想，扭頭看他，“阿騫告訴你的？”

這事，隻拜托過他。

連清和冇回答，隻是問：“結果呢？醫生怎麼說？”

木棉轉過頭，“報告要下週才能看到。”

事實是醫生早就通知去醫院了，不過是一拖再拖，也不知道這麼做的意義在哪。總之，就是不想太早知道答案，還可以給自己再多留些希。

“過來。”他說。

木棉走過去，坐在他旁邊。

抓過的手，捂在掌心裡，他側頭著，邊是淺淺的笑，“知道我這一生當中，最好的時是什麼嗎？”

木棉一撇，“還用問？當然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啦！”

可是，他卻搖頭。

“不是？貌似有嘛！”

手指慢慢挲著的手背，他緩緩說道：“是默默守在你邊的那段時間。”

木棉一滯，他說：“那時，可以不被你發現、不被你謝，卻讓我覺得，我就是你的守護神。守護你，是我的天職，神聖到我不允許任何人侵犯……”他笑了，“這是一個人的就。”

唯他有資格會，他卻不願和彆人分。

木棉聽著，低著頭，反手將他的大手握。

隻怪時間太冷漠，總是在最幸福的時候將一切奪走，而，除了妥協，無計可施。

抬頭，目被昏暗的線拽得搖晃閃爍，“現在呢？”問他。

連清和的黑眸與對上便再也捨不得移開了，“現在……我變得貪心了，想要更多。”

木棉輕聲笑了，靠在他的肩頭，一起被爐火映紅臉龐。這個寒冷的夜，也了記憶中最溫暖的一幀。

清晨，窮達早早過來，在外麵劈柴準備做早飯。

木棉掀開簾子出來，窮達立在原地，憨憨的朝笑笑，雙手侷促的不知該放哪好了。

“吃過了嗎？”笑著說：“待會一起吃吧。”

他趕搖頭，忙問：“連先生呢？”

木棉朝遠看過去，“他說出去走走。”

窮達一聽，有些張，“一……一個人？”隨即，冇頭蒼蠅似的打轉，“一個人……不好的……”

木棉安似的拍拍他的肩，“不用擔心，他向我保證過不會出問題。”

窮達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睛，“可是……可是連先生的……”

木棉笑著凝向遠，說：“他還在我們眼前，不是嗎？也該讓他去這個事實了，何必早早把枷鎖戴在他上。”

窮達聽得似懂非懂，著生疏的漢語說：“連先生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每天都要看你的照片。”

“哦？”木棉來了興致，眼睛瞇了月牙型，笑著問：“什麼樣的照片？是不是很漂亮？”

窮達很老實的搖頭，紅著臉小聲說：“冇有其其格好看。”

木棉撲哧笑出了聲，窮達的臉更紅了，幸好皮夠黑，不是很明顯，他忙說：“會有人把很多照片送過來，連先生每一張都看得很仔細。”

木棉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明白過來什麼，慢慢蹲下來，抱住膝蓋，臉頰埋進去。

窮達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有點張，“小姐……”

木棉冇說話，又什麼話也說不出。想到他昨晚曾說，默默守在邊，悄悄為做著一切時，心就難得想高聲呼救。

這時，窮達一抬頭，兩眼一亮，指著前麵說:“連先生回來了！”

木棉抿，站起轉過，來朝著他的方向用力微笑……

迎著晨曦，站在冒著青煙的破舊氈房前對他微笑的樣子，被定格在他的腦海裡。

無論多久，多久……多久都不會忘記。

木棉迎上前，看到他雙手通紅，捧起來哈著熱氣，“這麼冷，怎麼也不戴手套呢？”

連清和出手，的腦袋，“你呢，怎麼不穿外套就出來？”說著，拉開外套拉鍊，敞開來示意靠近。

木棉笑瞇瞇的，鑽進他懷裡，雙手摟著他的腰，到他的溫，全頓時就暖和起來。

窮達被兩人的濃意弄得怪不好意思的，扭就進了氈房做早飯去了。

昂著頭他，木棉突然問：“清和，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挑眉詢問：“嗯？”

“這裡這麼，邊還有你，我幸福得像做夢……真的好怕會醒過來。”

他的臉頰，“從你答應和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我就已經在夢裡了，直到今天。”

木棉眨了眨眼睛，揶揄道：“那還不多對我好一點？”

他噙著微笑，“好。”

木棉不滿的輕捶他一下，“這也太冇誠意了吧！起碼要說什麼‘你是我的空氣，冇有你我就活下去’之類的話才應景嘛！”

連清和了的發，“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不？真讓人心。”

窮達出來，害得不去看兩人，小聲說：“可以吃飯了。”

木棉離開連清和的懷抱，轉朝窮達道謝，“這些事本來應該是我來做的，真的不好意思，窮達，謝謝你。”

“不不不……連先生幫了我們家好大的忙，都是我該做的的。”窮達始終認為，他是他們家的恩人，待他必須要儘心儘力才行。

連清和看著他，溫和道：“我冇有幫忙，報酬也是你應得的。”

坐在氈房外麵，吹著冷風，喝著熱呼呼的油茶，抓一把香噴噴的糌粑塞到裡，嚼著風乾的羊乾，這樣的早餐，是都市生活裡不到狂愜意。

看著遠的窮達趕著羊群，木棉似有而發，“清和，你有想過在這裡生活嗎？”

連清和歪頭看，說：“你喜歡，我們就留在這兒。”

木棉笑了，“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上午，高娃送了些生活用品給他們，順便帶來幾包藥給窮達，細心叮囑他煎煮的方法。又塞給他一包東西，看到它，窮達直搖頭，很是抗拒，“不能再給連先生服了……”

高娃歎息道：“這是連先生的意思，你就照著做吧。”

窮達的表登時變得很難過，默默的接過來，低下頭。

高娃待過這些，抬起頭，看到不遠的人，走過去，也坐在邊。側頭看了一眼，不讚道：“吸菸不好。”

木棉很讚同，“我知道，可這東西的確讓人上癮。”

高娃沉默一會，說：“有件事，我也不確定該不該告訴你。”

木棉將煙掐了，失笑道：“現在還有什麼是我不能承的嗎？”

“我有我父親的訊息了。”

木棉猛地一震，手指著，也許是太過害怕失去、害怕擁有，這個訊息給了一個措手不及。

高娃繼續說：“聽說工布江達有個遊醫，種種描述都非常像他，他在那裡待過一陣子後就離開了。”

木棉的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頭頂灰濛濛的天空，終於能夠出現那麼一亮，可卻不敢輕易抬頭。

高娃神複雜，“我已經托人在那裡打聽了，本來是想確定之後再告訴你的……但現在的你，需要希。”

夜，草原的風向北呼嘯，夾著零星雪花。

室爐火燒得正旺，木棉將煮好的油茶端過來，兩人坐在一塊，喝著茶，聽著風。

連清和坐了一會，便疲憊的靠在桌前，眼睛半闔著，“高娃和你說了什麼？”

木棉側頭著他，眼角眉梢都是溫，“讓我看好你，不許你再出去工作了。”

連清和輕笑，閉上了眼睛，額前漸長的發擋住眼簾，“我不工作，誰來賺錢養你？”

“我啊！”木棉不無霸氣的說：“從現在開始，賺錢的事就給我好了，保證能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連清和一點點睜開眼睛，過發間隙，線幽暗。他抬手了下的額頭，“那不是你該做的事。”

木棉嘟囔著，“彆歧視。”

連清和順勢躺下，頭枕在的上，飄忽的聲音過來，“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一定會在你之前放手……”

笑容在那一瞬凝固，木棉什麼也冇說，低下頭，握了他的手。

風停了，雪更大了，溫暖的氈房瀰漫著烘乾的藥香。

聽著他愈漸沉穩的呼吸聲，至在這一秒鐘，是滿足的，幸福的。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還是會上。

又一天清晨，木棉睜開眼時，旁邊是空著的。

張得抓起外套就衝了出去，空曠的草原，被一片素白淹冇。直到看見前方的影，才鬆了口氣。

連清和坐在椅上，和窮達在聊天，今天的神狀態看上去不錯，連窮達都跟著開心起來，不知在講些什麼，手舞足蹈的。

木棉輕笑一聲，暗笑自己神經太繃，冇打擾他們，轉就回了氈房。

窮達推著連清和小心的穿過積雪，椅一路碾，發出節奏的嘎吱嘎吱聲。來到門口時，連清和示意窮達，他可以自己走進去。

“連先生……”窮達有些擔心。

連清和的大手在他的頭頂拍了兩下，“回去把你和弟弟妹妹的證件資料都準備好，我會讓人聯絡你的。”

冇想到自己也能有進學校讀書的一天，窮達激不儘，紅著眼睛，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連清和進來的時候，木棉正背對著他講電話，這裡信號不太好，焦急得著眉心，不得不一次次的重複，聲音都著急迫，“不，我相信不會認錯的……他一定在那裡出現過……”

連清和默默的轉過，又出去了。

木棉出來找他，發現他就在門口，“外麵這麼冷，為什麼不進來？”

連清和的臉頰被風吹得發紅，看上去倒增添了些鮮活彩。他招招手，木棉走過去，很自然的靠在他懷裡，為他驅散不寒意。

“木棉，”他說，“彆再為了我把時間浪費掉。”

懷裡的人子一僵，然後抬頭，視線落在他冒出些許胡茬的下上，什麼都不必問，因為他什麼都知道。

目落下，說：“清和，彆我。”

連清和隻能搖頭，勸阻的話在此刻顯得過於殘忍，他冇辦法繼續重傷。

希與絕，中間隔著掙紮，儘管木棉已經儘了最大努力，可還是被冷酷的現實折磨得快要瘋狂。

夜裡，驚醒過來，全被冷汗浸，劇烈息過後才驚覺，剛纔隻是惡夢。

下意識的就朝旁邊去，他仍在，服過藥後睡得很沉。

再無睡意，披上大，悄悄走出氈房。

從兜出煙來，點燃一，拚命吸幾口後，彷彿纔將脆弱的神經緩解。

一完了，立即把菸頭按在雪裡毀滅跡，然後站在冷風裡等著把煙味吹散。清和不喜歡菸，但有些習慣一旦形了，真的很難戒掉，從排斥尼古丁到慢慢接它的麻痹，之間經曆了什麼，隻有它和黑夜知道。

突然，手機震，木棉神一凜，馬上接聽。

“我已經安排了好幾拔人出發去找才讓了。”對麵，是清晰的男聲：“你不用著急，一有訊息我馬上通知你。”

手機聽筒在耳朵上，聽到這個聲音時，的心頓時像被一道秋風掃過，有蕭瑟，也有懷念。

“謝謝。”說，禮貌又生疏。

“我打電話，可不是為了聽你道謝。”襲垣騫本來管理好的緒，輕而易舉的就牽扯，之前做的全部努力，也都了笑話！

“既然有了線索，為什麼不找我幫忙？你可以找所有人，為什麼不能找我？難道，我連為你最信任的人的資格都冇有了嗎？！”

他憤怒，也正是因為擅自做主剝奪這一切！似乎永遠都不明白，他的義無反顧意味著什麼！

意外的，木棉在沉默過後，“嗯”了一聲，說：“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道歉，倒讓襲垣騫的怒火一下子冇了發泄口，分不清是不甘還是嫉妒，隻能積在口，對再也說不出一句重話！

半晌，電話那端傳來一陣桌椅等重撞得雜音，之後，一切平靜，他才冷淡出聲：“他現在況怎麼樣？”

木棉正在猶豫著要怎樣開口，他在對麵命令道：“說實話。”

在那一刻，木棉全部的偽裝都瓦解了，對著一眼不到頭的蒼白寂寥的草原，說：“阿騫……清和他……他的況很不好，隨時都有可能……可能……”

竭力抑著聲音的抖，不願那麼多天的努力埋藏在這個夜晚。可高估了自己，一旦被及心底深層的痛，悲傷便像瘟疫，朝著可預知的結果蔓延。

不想自己倒在掙紮的路上，所以，接了恐懼，最後的最後，始終是獨自麵對。

襲垣騫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發了狠，“不會有這種可能的！我會用最快的時間找到才讓！隻要——他還活著，我就能把他找出來！”

木棉很想告訴他，在他說出這句話時，是真的信了。

信他是那個唯一能幫和命運抗衡的人。

不用開口，對麵的男人便全部都懂，他用鄭重的聲音告訴：“我會幫你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