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前半年都沒有黃道吉日,婚期便敲定在今年冬月的尾上。
溫婉作為曾經代表過楚國出使北燕的郡主、宣景帝的表姐、護國大長公主的兒,給添妝的人多不勝數。
首先是宣景帝趙熙,派三寶公公送來一人高的紅珊瑚一株,如意八柄,重五兩四錢的東珠百顆,青石朝珠一盤,催生石朝珠一盤,蠟朝珠一盤,紫檀山水福壽紋拔步床一件,紫檀嵌琉璃大屏一件,紫檀雕葫蘆紋三屏長榻一件,象牙木梳十匣,黃楊木梳二十匣,箅子二十匣,銀妝盒一對,銀壺四把,玉杯八件,金佛一尊,青玉、紫玉觀音各一尊,金蓮花盆景一對。
皇後那邊送了貂皮兩箱、羊皮兩箱,狐皮、銀鼠皮各一箱,雲錦、蜀錦各二十匹,月華綢、鮫珠紗各十匹,宮紗、紡蚰各五十匹。
另有品的鶴氅鬥篷,各個花款式加一塊,又是二十件。
除了帝後,各宮太妃、住在宮外的慶太妃、各府夫人以及那幾位九黎嬪妃也都陸續送來了添箱禮。
陸家作為孃家,有北靜王陸行舟、國公老太爺和世子陸平舟在,就註定嫁妝不會平凡。
拔步床、羅漢床、梳妝臺、屏、折屏、臺屏、書案、香案、琴案、書架、花架、博古架、供桌、炕桌、八仙桌、櫥、藥櫥、方角櫥。
這些是傢俱,陪嫁雙,所用皆是上乘木料,紫檀紅木、花梨酸枝翅木都有。
接下來便是金石古玩玉擺件。
這部分大多出自陸國公,溫婉這還是頭一次得見祖父的私貨,他藏了幾十年的珍品,如今一件一件了的嫁妝,溫婉一一看過去,像什麼青釉蓮瓣四係罐、越窯褐彩五足爐、定窯黑釉褐斑碗之類,全是年代久遠的正品古董,除此之外,還有一整套的青玉十二生肖,全金鑄的小十八羅漢,畫缸裡,滿滿當當全是各朝各代書法大家的墨寶。
這些古玩,隨便拿出一件都價值連城。
溫婉此刻腦子裡隻剩三個字發財了!
曾聽宋巍說過,祖父有個專門藏古玩的地方,就在巧家義莊地底下,隻不過當年被郝運闖,最後炸得稀爛,一件都沒留下。
若是當年那些古玩還在,隻怕今日的陪嫁還會更多。
溫婉目一轉,看到箱箱的鞋鬥篷披風,這是把一年四季的都給備上了,還一季備了起碼上百套。
除去眼前,後麵那一堆堆不下疊放起來的,裡頭全是金銀首飾瑪瑙貓眼。
有兩個箱子最誇張,一箱專門裝大額銀票,一箱專門裝房契田契地契和一大串鑰匙,估著是鋪子門麵的鑰匙。
溫婉之前就被宋巍來的聘禮嚇得小心臟直跳,這會兒被一個院子還堆不下的嫁妝晃得眼花繚,到最後直接麻木,轉頭看向趙尋音,“娘,我跟三郎就是走個形式而已,你們會不會太誇張了?”
十二年前和宋巍第一次親,陪嫁不過一張架子床幾床被褥而已,擱現在,直接人嫌狗不要的了。
“誇張?”趙尋音道“那你真該去庫房瞅瞅,你祖母還在指揮著下人往外搬東西呢!陸家人口不算旺,攢了幾十年的家底,還不就是為了你們這些小輩,當初蕎姐兒出嫁,沒陪多出去,你跟不同,你是郡主,就得照著郡主的規製來。”說著,神很是苦惱,“加上宮裡和其他各府夫人送來的,也太多了,一百二十八抬還裝不下,再多就要逾製了,要不,讓人再多備幾個大點兒的箱籠,把能加塞的都加塞進去,就是到時候會有點兒沉,要辛苦送嫁隊伍。”
溫婉無語天,這是郡主規製嗎?已經達到公主規製了好吧?
趙尋音似乎看穿的心思,道“我就已經是公主了,陛下自然不好再封你,其實在他心裡,八也是預設了讓你以公主規製陪嫁的,否則不會讓人送來那麼多東西。”
溫婉順勢坐在廊凳下,拿了陪嫁清單來看,聽得趙尋音驚呼一聲。
“怎麼了?”溫婉抬頭。
“我險些忘了,還有三郎來的聘禮也得算嫁妝返回去,多得離譜了這,婉婉你過來瞧瞧,怎麼裝好?”
溫婉應道“三郎來的那些,你們留下就是了,再返,真要逾製了,我名聲本來就不好,到時候讓外人瞧見,隻怕又得我脊梁骨罵我恃寵生。”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趙尋音還是覺得不妥,“要不你去瞧瞧,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挑出來帶上,總不能全留在孃家,沒得讓宋家覺得,我真缺了他那點兒聘禮。”
天氣太冷,溫婉懶得彈,繼續籠著鬥篷在廊凳上看嫁妝清單,一副很無所謂的態度,“把那八大件拿出來我帶上就行了,其他的,你們自個兒留著吧,沉甸甸的,沒得累到送親人。”
清點完嫁妝,趙尋音去了溫婉的煙雲閣,跟說“再過幾日,梁家那邊也要擺酒了,帖子早就讓人送來,你要不要去走一趟?”
梁家,說的自然是梁駿。
溫婉聽著心裡堵得慌,“續的是哪家姑娘?”
“鴻臚寺卿的嫡次。”見溫婉抿著,趙尋音道“能為亡妻守三年再娶,他已經很難得了,姣姣去了那麼久,你該看開還是得看開。”
對於宋姣和婆婆的死,溫婉從來看不開,尤其現在眼睜睜看著姣姣原本的丈夫要娶別的人,溫婉擔心自己去了會不控做出點兒什麼來。
“娘,我不想去。”
溫婉麵晦暗,姣姣是心頭的一塊疤。
“不想去,那便不去了,好好留在家裡待嫁。”趙尋音能理解,“我去就是。”
……
梁駿大婚這天,溫婉穿上鬥篷,捧著手爐帶上百靈和杜鵑兩個,坐上小馬車去了京郊墳塋,到的時候發現宋姣墳前積雪剛被人掃過,擺上了新鮮的瓜果,有幾張燒了一半的冥紙被風吹出好遠,香爐裡的香還沒燃盡,輕煙裊裊。
溫婉看著眼前這一幕,有片刻的恍惚,抬眼四看了看,並未見到人影。
百靈道“會不會是梁家人?”
杜鵑贊同地點點頭,“聽說梁大人跟原配夫人甚篤,如今要續弦了,是該讓人來祭拜祭拜。”
溫婉垂目,看著宋姣冷冰冰的墓碑,心中一陣落寞難。
晚上趙尋音回來,溫婉問,“新娘子漂亮嗎?”
“我沒跟去新房湊熱鬧。”趙尋音坐下來,豆蔻忙給倒了杯熱茶。
趙尋音接過,看向溫婉,“你去京郊墳塋了?”
“嗯。”溫婉聲音悶悶的,想到姣姣被風吹雨淋雪覆蓋的墳墓,再想想梁家的婚禮,頭哽了哽,好久之後嘆氣道“希他別因為新人就忘了姣姣。”
……
冬月二十八,黃道吉日,宜嫁娶。
陸家下人天還不亮就起,要準備席麵。
溫婉是嫁過一次的人,比起真正的新嫁娘,格外淡定,本想睡個夠本再起,不想卯時還沒到就被趙尋音從被窩裡拽起來。
“外麵來了好多給你送嫁的世家夫人和小姐,趕的拾掇拾掇,別讓人看了笑話。”
見溫婉迷糊著眼,趙尋音直蹙眉,“納采的時候不是急吼吼的一刻也等不了?如今臨到頭,你倒是沉得住氣。”
溫婉手提了提眼角,讓自己醒過神來,當對上趙尋音嗔怪的目,笑道“我是二十八,不是十八,又不是頭一次出嫁,都老夫老妻了,還一臉張的姿態,豈不更讓人笑話?”
來給溫婉送嫁的夫人小姐們有小柳氏和文姨娘招呼著,趙尋音陪溫婉在閨房裡說話。
溫婉親昵地靠在趙尋音懷裡,“娘,我出嫁以後,您和爹是不是就要帶著晏禮前往封地了?”
趙尋音點點頭,撥了撥烏黑披散的長發,“以後有機會,還會回來看你們的。”
這話,溫婉也就隨便聽聽,爹的封地那麼遠,一個來回就是兩個月,除非是皇帝傳召京述職,否則哪裡可能回得來?
宋家傍晚來接親,溫婉巳時開始沐浴上妝,肚子很,可還是得忍住,以前不迷信,自從嫁給宋巍,做什麼都得小心翼翼,雖說自己為相公改了命,可這種事,誰能料得準呢?萬一饞吃東西壞了老祖宗規矩連累到宋巍,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勁了。
想到這,溫婉更加不敢懈怠,馬上打起神來。
這會兒,慶太妃、文姨娘、小柳氏、文姨孃的孃家親戚、小柳氏的孃家親戚、陸老太太孃家的侄輩孫輩以及陸家本族的太太姑娘,全都聚到溫婉的閨閣裡來瞧著全福婆婆給梳妝。
當年在寧州出嫁,送嫁的人沒幾個,而且那時候不會說話,跟人搭不上腔,倒也不用擔心別的,眼下卻是被這麼一檔子人瞧得不好意思起來,等梳完妝,原本細的臉蛋已經飛染上紅霞。
百靈和杜鵑一左一右把人扶起來,去裡間換嫁。
約莫用了一炷香的工夫纔出來。
眾人抬眼一瞧,頓時驚愣住。
隻見站在十二扇雨打芭蕉屏風旁的新娘子,一正紅凰錦暗花緙金大袖衫,對襟以一顆淡金珍珠扣扣住,雙肩和擺描金勾勒花開並,栩栩如生,牡丹腰封垂下敝膝,尾端綴著碧玉墜角,擺曳地,走間能看到穿牡丹的繡鞋上,鑲嵌著兩顆東珠。
溫婉並非初嫁,當了九年宋家主母,又當了幾年郡主,二十八歲的相較於十六歲初嫁那年,退去的青稚,眉眼間更添輕韻致,無論外形還是氣質,完全能撐起嫁的氣場。
小柳氏滿目驚艷,“婉姐姐今兒個可真。”
溫婉毫不害臊地說“我平時也。”
“對對對,你最。”小柳氏掩笑,“一會兒新郎揭開蓋頭可要看傻眼了。”
“他纔不會。”溫婉低聲嘀咕。
宋巍不是那種喜形於的人,再喜歡再討厭的人和事,在他麵上永遠隻會出現一種表沉靜。
他因為自經歷,比同齡人早,因此從溫婉認識他第一天起到現在,一直是斂穩重的形象,從未崩塌過。
“對了,怎麼不見彬哥兒?”趙尋音往外看了看,沒見著人,“看時辰,花轎就快來了,一會兒他得背著婉婉出去。”
小柳氏接腔,“爹給他安排了個任務,讓他今兒務必要把新郎攔在門外一炷香的時辰,否則就罰他去跪祠堂抄佛經,估著這會兒正在絞盡腦地想題呢!”
溫婉好笑,“若是出題,彬哥兒怎麼可能攔得住三郎?”
“我也覺得沒可能。”小柳氏認定了陸晏彬一定會被罰去跪祠堂,然而鑼鼓聲在外麵響了一炷香的時辰,新郎還不見進來。
“看來是攔住了。”趙尋音抬步走出閨閣,“我讓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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