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昨晚茶喝多了，天不亮，範寧便被一泡尿憋醒，被子裡十分暖和，讓他捨不得起來。書趣樓()

最後實在憋不住了，他隻得掀開被子，輕手輕腳地向船艙外走去，生怕驚醒睡中的祖父。

走出船艙，一清新而帶著寒意的河風迎麵吹來，凍得他直打哆嗦。

他急忙彎腰一溜煙跑到船舷邊，痛快地向河裡撒了一泡尿，轉又向船艙裡跑。

就在這時，範寧忽然發現岸上有幾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他心中一驚，有賊！

君子不立於危牆，發現了蟊賊，他當然不能而出，範寧又悄悄到船頭，輕輕推了推正在睡的船伕，「大叔！」

船伕正夢到去京城吃紅燒肘子，吃得正香，卻被範寧推醒了。

「什麼事啊！」船伕迷迷糊糊問道。

「好像岸上有幾個小蟊賊，大叔先去探查一下，我去找趁手的傢夥。」

「那不是蟊賊，是幾個考科舉的士子，來找範大人請教學問的，半夜時就來了。」

船伕打個了哈欠，又翻過，迷迷糊糊睡去了。

原來不是小蟊賊，那自己怕個屁啊！範寧又直了腰，了一件船伕的服披上，這才大搖大擺向船尾走去。

．．．．．．．．．

天矇矇亮，範仲淹便被一陣說話聲驚醒，他一轉，隻見小福蜷在角落裡睡得正香甜，範寧卻不知去向。

範仲淹一驚，他連忙坐起，這時外麵傳來範寧的聲音，「你寫的這是什麼，你這樣的文章還想考上舉人？」

他似乎在斥責什麼人？範仲淹大為好奇，他連忙輕輕推起船窗一角，隻見範寧略顯稚的背影正對著自己。

他坐在船舷邊，披著一件船伕的服，手中拿著一篇文章。

再向下看，原來岸邊站著五六名穿青衿深的年輕士子。

這些士子麵帶愧，一個個戰戰兢兢。

被斥責的士子爭辯道：「我的文章也請教過大儒，評價並不差，小人說它不好，至要說明理由吧！」

範寧哼了一聲，「你這篇文章從頭到尾都是用各種華麗辭藻堆砌景，或許這就是你認為的好，但它的容是什麼？」

「什麼都沒有！」

範寧揮了揮稿子，「容空蒼白，文章講究言之有，寓景於，你既然寫虎丘劍池，山石奇峻之類一筆帶過就是了，關鍵是你從劍池悟到了什麼？

應該是投劍於池，止武於天下，為天下百姓求和平，應該有這樣的懷抱負，你才能做到修齊家平天下，否則你考這個解試又有什麼意義？」

被斥責的士子滿臉愧，接過文章長施一禮，「聽小人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張明激萬分！」

「你們去吧！我阿公恙，不便接待你們，讓我隨便和你們聊聊。」

五六名士子深深行一禮，轉走了。

範寧的一番話令範仲淹心中震驚萬分，他慢慢放下船窗，輕輕捂住口，差點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天道迴圈，損有餘而補不足，既讓自己在朝堂上遭遇了人生最殘酷的挫折，失去了平生的誌向和理想。

但上蒼卻又悄悄給自己開了另一扇小窗，讓自己在家鄉找到了繼承人。

．．．．．．．．．．

客船足足走了半個月，範寧和小福也一路鬥了半個月，著實令範仲淹心愉快，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這天下午，客船終於抵達了京城，也就是東京汴梁，今天的開封。

從岸邊出現的第一座屋舍開始，範寧便站在船頭瞪大眼睛向兩邊張，他隻恨手中沒有照相機，無法將兩岸的市井百態都記錄下來。

汴河兩邊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岸上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和商人。

酒館、腳店、茶館、小吃店、香藥鋪、解庫、質庫、布帛鋪、醫館等等，一家挨著一家，越靠近城池，越是繁華，旗幡招展，人口稠，熱鬧異常。

這裡還是汴梁城外，便已十分繁華，真不知城會是什麼樣子？

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座木製拱橋，範寧一眼便認出來了，他頓時激得大喊：「快看，那就是虹橋！」

小福在後麵撇了撇，眼中充滿了鄙視，「一座木橋而已，值得這麼大驚小怪嗎？還是讀書人呢，一點涵養都沒有？」

「你知道個屁！這座橋會流傳千古。」

範寧負手悠然著木拱橋從頭頂橫穿而過，這就是清明上河圖的那座虹橋啊！

到底是人走進了畫中，還是畫變了現實？

這時，範仲淹走上前輕輕攬住範寧稚的肩膀，笑道：「這就是京城了，其實和咱們平江府也差不多。」

範寧咧咧，「我好像連吳縣都沒去過，一步就到京城，這夠長的。」

範仲淹聽他說得有趣，不由莞兒一笑，又拍拍他後腦勺問道：「你一路上給我說，想見京裡的名人，現在到京城了，說說看，你想見誰？」

範寧正在欣賞岸上一位風姿綽約的騎驢，一時口而出，「李師師！」

範寧說了，他不好意思撓撓頭，連忙解釋道：「李師師是我的鄰居，和我從小青梅竹馬，去年全家搬到京城了，怪想的。」

範寧自以為編得滴水不，可惜一路北上，範仲淹早已了範寧的習慣，隻要撓頭，接下來必然就是胡扯。

範仲淹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在他頭上敲了一記，「說正經的！」

「那蘇東坡如何？」

範仲淹一怔，「蘇東坡是誰？」

範寧頓時想起來了，蘇東坡現在還在樹上掏鳥窩呢！

繞了兩個彎，他才笑了笑說：「如果有可能，我想見一見王安石。」

範仲淹有點不解，王安石太年輕，還算不上什麼名人，京城比他有名的人多的是，像歐修、司馬、馮京、曾鞏等等。

可這孩子卻一心隻想見王安石，倒有點奇怪了。

範仲淹並沒有追問原因，他想了想道：「王安石已經外放了，不過最近京城事比較多，你應該有機會見到他。」

範寧心中暗暗慶幸，幸虧祖父沒有追問自己為什麼想見王安石。

自己真不好回答，他總不能說，我跟你老人家進京城，其實就是想見一見這個王安石吧！

．．．．．．．．

三人下了船，範仲淹在京城呆的時間不長，便讓船伕在京城等他幾日，他們坐上一輛牛車，緩緩向城而去。

東京城和城外其實差不多，隻是城建築更加整齊，商業更加繁榮，行人更多，能看到一些深宅大戶。

他們沒有走得太深，牛車很快在城西一座很破舊的老宅前緩緩停下。

範寧見老宅雖然佔地麵積不小，但實在年代久遠，大門上油漆都掉了，靠地麵的牆上布滿了水漬，想必下雨就會被淹。

而且周圍環境也不太好，人多嘈雜，大多是小房子，一群群腚小孩在街頭奔跑，給人一種貧民窟的覺。

這時，後忽然有人大喊：「希文，是你嗎？」

範寧回頭，隻見兩名隨從簇擁著一個中年男子正騎馬而來，男子麵板白凈，臉龐方正，目格外神采奕奕。

他頭戴雙翅烏紗帽，穿緋朝服，顯然是名員，他遠遠看見了範仲淹，激得揮手大喊。

範仲淹哈哈大笑，迎了上去，男子翻下馬，和範仲淹擁抱一下，「我還以為你真不回京了。」

「這次是進京辦點私事，可不是奉旨進京，別誤會了。」

「我知道，你是來看師魯的，他的是很糟糕，還要貶去筠州，我也勸他退仕算了。」

兩人邊說邊走，來到大門前，範仲淹拉過範寧笑著介紹道：「這是我族孫範寧，也是一個天賦神，這次特地帶他來和你的寶貝徒兒打擂臺。」

聽說要和自己的徒打擂臺，員眼睛頓時一亮，上下打量範寧，恰好範寧也在看他，隻見他目澄靜，毫沒有畏懼之。

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員點點頭笑問：「你知道我是誰？」

範寧輕輕搖頭，在陌生人麵前，他從來都是收斂，不鋒芒。

甚至對範仲淹也是這樣，直到上了範仲淹的船後，範寧才漸漸出了真實的一麵。

範仲淹對這個孫子的人小鬼大早已習以為常，不過隻要他品端正，他也不想管得太多。

範仲淹笑道：「你想用你的名頭來嚇我孫子，對不對？」

員嗬嗬一笑，「我的名頭哪裡比得過您老人家？你看看，令孫本就把我沒放在眼裡。」

「那是因為他不認識你！」

範仲淹這才笑著給範寧介紹，「這位中年才俊就是歐修，你可以他歐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