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野 （二）

對方話音落地，溫舒唯因絕而顯得有些空的眼神這才開始重新聚焦。

在黑暗中輕輕滾了下嚨。

中國海軍蛟龍突擊隊，營救任務。

這人是來救的？

溫舒唯皺眉，輕輕咬，懷疑又驚恐地盯著不遠那道黑影。不知該不該相信。

五容貌全看不清。但從那模糊廓，能判斷出這人的形廓十分高大，背脊拔筆直，即使不這人說話，周也自帶一教人不容忽視的強氣場。

就在遲疑彷徨的幾秒景，對方再次開口，調子依舊平常而冷靜，聲音意外的好聽。很低沉，也很年輕。

他冷不丁地說：“爬過樹沒？”

溫舒唯愣了下，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黑暗中，沈寂沒有吭聲。他一只手拎著□□側半步，讓出點兒位置，側頭看向那細胳膊細兒的纖細人影，下，示意那姑娘仰脖子往上瞧。

溫舒唯茫然，一頭霧水地順著那人作抬頭一看。

是剛才那個被踹開的通風管道口。

溫舒唯大概懂了。深呼吸強迫自己的大腦重新運轉，左右環顧一番后，支吾了下，道：“我高不夠，臂力也有限。你先上去吧，然后再拉我一把……”

話還沒說完，那黑影忽然大步朝走過來。

溫舒唯一怔。畢竟素昧蒙面，這人又份未知，見他走近，下意識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后躲，想要逃離。可誰知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還沒付諸行便讓對方給制止——

“特殊時刻。見諒。”耳畔響起那個男人的聲音，得很近，從容冷靜語調平淡。不摻雜毫邪念。隨后兩只有力的大手便不由分說握住了的腰，一下勁兒，輕輕松松就把整個兒半托著給舉了起來。

溫舒唯猛然雙腳離地懸空，子一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之前經歷過一次殊死反抗，輕薄早有破損，雪白的一段兒腰上皮暴在空氣中。男人的手純屬無意，剛好放在那位置。

寬大有力，或許是常年拿槍的緣故，很糙，指腹掌心結著薄而的繭。

溫舒唯渾繃，被他到的皮火燒一樣。

鼻尖縈繞著一氣息。不同于整個貨艙里的腐朽霉臭，不同于某些海產品的咸海腥。那是一種混雜了雨水、海水、皂莢，和雄荷爾蒙的味道……一點也不難聞。

非常時期的非常接，不得已而為之。

臉頰溫度在不控制地往上竄，咬甩甩頭，定神，用力舉起兩只胳膊。

姑娘腰細細一把，沈寂兩手幾乎握不完。他將舉高至雙臂可以夠到通風口并方便發力的位置，而后語速微快、沒有語氣地說：“先抓住管道口。”

溫舒唯額頭上全是汗，咬咬牙，十指收攏一把扣住上方的管口邊沿，用盡全力氣往上爬。

努力兩次，爬不上。

溫舒唯一下子急了。已經快九個小時沒有進食，四肢虛無力，本沒辦法負擔起整副的重量。

怎麼辦？已經耽誤好些時間。再這麼下去，萬一被那些海盜發現，那……

“我、我上不去。”由于慌和恐懼，黑暗中，的聲音聽起來夾雜了一音和微不可察的哭腔，絕無助極了，“我好像沒辦法上去。”

“慌什麼。”沈寂很冷靜，“抓穩。”說完不等溫舒唯有所反應，他彎下腰，原本握住姑娘腰肢的兩手往下一，環住的部，用力往上一托，速度極快，力道也極大，幾乎是瞬間便將半個子都送進了管道口。

溫舒唯沒空愣神，咬牙關憋著一勁兒，終于爬上去。大汗淋漓地著氣，來不及休息便下意識地將腦袋和右手從管道口下去，說：“來！抓住我的手，我拉你！”

“躲邊兒上。”底下的人說。

溫舒唯頓了下，只好收回腦袋和手臂。

沈寂把□□往背上一挎，舉胳膊，十修長有力的手指扣住管道口，瞇眼，試了試。裹在作戰服里的臂猛然繃，發力一撐，人輕而易舉就上去了。

目睹全程的溫舒唯：“……”

沈寂進通風管道，側過腦袋看那姑娘一眼。管道里的可見度和底下倉庫沒什麼兩樣，視野里都是黑魆魆一片。

他看不清的臉，只能據的廓和皮應到的呼吸溫度來判斷兩人之間的距離。

沈寂聞到了一香味兒，像茉莉混合著草莓牛，甜甜的，溫熱的。

管道空間仄而狹窄。

近在咫尺。

短短幾秒，窄小黑暗的管道響起個聲音，細微，分明害怕到骨子里，卻強自裝作鎮定無畏的語氣。小聲且十分謹慎地問：“我們……我們現在怎麼辦？”

“往左是出口，先去甲板。”沈寂答。

溫舒唯聞言點點頭，不再說話，默下來，小心翼翼地轉過，輕手輕腳匍匐前進。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

沈寂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跟在后邊兒。

前行一小段距離后，管道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有人怒吼，有人罵，都說的索馬里語。

海盜們發現船員們不知去向，一個個雙眼赤紅咆哮嘶吼，活像發了瘋的夜叉。

貨船被撕開了風平浪靜的面，一剎那間重回修羅場。

溫舒唯聽見外面的靜，作一頓，提醒自己要冷靜，險境，越慌越。但全仍無法控制地微微發著抖。

沈寂察覺，靜了靜，說：“待會兒無論發生任何事，跟我。”

溫舒唯：“……”怔然地回頭他。

只見一張模糊的人臉。

那個人道：“我會竭盡全力確保你的安全。”

有時候，一個人的一句話能殺死一個滿心歡喜的人，一個人的一句話，也能拯救一個絕的人。

溫舒唯心尖微微一，無聲地點了點頭。半秒后，鬼使神差地開口，說道：“謝謝。”

話說完，沒聽見后面有什麼反應。

“……”抿抿，似是遲疑，接著才輕聲一字一頓地認真說：“我相信你。”

*

甲板上有燈，通風管道的盡頭已經能覷見一。雖微弱不甚明亮，但讓整個黑窟窿似的管道一襯，竟耀眼如旭日。

溫舒唯蜷著子趴在管道，抬眸看見出口的和亮的剎那，心下一喜，下意識地就想回頭跟后的人說。

“前面……”

剛出口兩個字，背后過來一只大手猛捂住了的，封死嚨里的所有聲音。

“別出聲。”沈寂嗓音得又低又啞，一手堵了姑娘的，一手握槍，神冷峻面無表，整個人于高度警戒狀態。

甲板區域的通風管道是主管道，空間比之前的幾條副管稍寬敞些，但依然狹窄。這個作使兩人不得不在一起。

溫舒唯心跳如雷，屏息凝神不敢出聲，也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簾。

微照，剛好打亮男人的眼睛。他其余五都在黑暗中，只一副眉眼從滿目黑暗中突圍出來——山筆，劍眉的紋路清晰分明。眼睛長得非常特別，稍狹長，眼角下鉤，眼尾輕揚。瞳不似尋常人那樣深黑，而是呈現出一種偏淺的淺棕。

一雙本該風流多的桃花眼，讓眸中的森寒殺意沖得冷漠而殘忍，囂張乖戾，狠進骨子里。

溫舒唯心突的一沉。

聯想到了荒野上嗜為生的野，白日蟄伏不出，夜里大開殺戒。

而且，這雙眼……

竟似有幾分悉？

溫舒唯一時竟有些走神。

就在晃神的剎那，沈寂低頭微微近姑娘的耳邊，沉聲，極低地對說：“一會兒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記住了？”

男人微涼的呼吸掃過溫舒唯的臉頰，夾雜著一清冽的煙草味。溫舒唯來不及窘迫。忽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面臨的極有可能是一場生死惡戰。

他們要面對的是船上數十名窮兇極惡的武裝暴徒。

“……”溫舒唯用力咬，片刻，緩慢而堅定地點點頭。

沈寂松開，匍匐前進無聲無息地近出口。架槍，瞄準，滿面森冷嚴霜，頭也不回地沉聲撂下一句：“躲我后邊。”

溫舒唯嚨發，咽了口唾沫，點點頭，“好。”

*

雨越下越大。

亞丁灣海域，狂風暴雨黑浪滾滾，仿佛隨時會有長著青面獠牙三頭六臂的怪破海而出。

除溫舒唯外，“奇安號”上的其它船員均已在蛟龍突擊隊其它隊員的護送下功撤離。

回過神后的暴徒們怒不可遏，沖上甲板，迎風冒雨，端起槍對著黑漆漆的海面一通掃。

索馬里海盜疾，這伙人是以“吉拉尼”為核心的海上武裝強盜，規模在海盜兵團中不算最大，但集團部員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心狠手辣窮兇極惡，勢力在亞丁灣海域仍不容小覷。

這次劫持“奇安號”，吉拉尼集團早已策劃多時。原以為了筆大買賣，能好好敲詐勒索很賺一筆，誰知……

“媽的！”

一個渾糾結滿是刺青的索馬里壯漢惡狠狠地啐了口。他抄著槍罵罵咧咧地上前幾步，抹了把被雨水沖得睜不開的眼睛，罵道：“這麼大的雨！下海就是死路一條！那些該死的雜種究竟跑哪兒去了！今晚是誰在放哨？”

“是博格和大胡子。”一個矮小得跟瘦猴子似的男人應聲，回他索馬里語，“沒見著人，估計早讓人宰了！”

“沒用的家伙！”

……

一群暴徒圍在甲板上你一言我一語地罵抱怨著，聲響極大，清清楚楚傳通風管道。溫舒唯全都被冷汗，汗倒豎渾發抖，只拿手用力捂住，迫使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其它人還好說，那個貨艙里的娘兒們怎麼逃出去的？”紋男咬牙切齒，“見了鬼了。”

話音剛落，一陣腳步聲從后船艙由遠及近。

眾人聞聲回過頭，瞧見來人的剎那，一個個便都規矩下來，喊了聲“頭兒”，神三分恭敬七分畏懼。

被稱作“頭兒”的是一個戴著瑪瑙耳環的中年人。他實際年齡不到四十，但常年的海上風霜使得他的面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上好幾歲，眼角和額頭布滿褶皺，個頭中等，在一堆人高馬大的壯漢里并不醒目。

左眼位置蓋了只黑眼罩，唯一的右眼在夜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琥珀，目鷙冷酷。

“艙門關死了，人還被五花大綁，能逃出去就說明有幫手。”獨眼男人開口，聲音極其沙啞，難聽得像是破舊走音的大提琴在哀鳴。

半秒后，吉拉尼不知想到了什麼，瞇了瞇右眼，看著大雨傾盆狂風呼號的海面冷笑了聲，慢條斯理道：“除了艙門，貨艙應該還有個通風口。”

“可不！”一眾海盜聽完一愣，都一拍腦門滿臉恍然大悟的表，“還有個通風管道！”

吉拉尼微轉頭，余惻惻地瞥向了不遠的管道。

暴徒們回過神，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端起槍，輕步子緩慢朝管道口靠近過去。

甲板上瞬間安靜，只余雨聲風聲濤浪聲。

紋男是吉拉尼集團的頭馬，自然打頭陣走在最前邊兒。他面容猙獰，站定后牙，低咒了句就把黑的槍口對準了管道口，獰笑道：“先給你來頓好的。”

“……”溫舒唯臉霎時慘白一片，捂住，幾乎絕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紋男即將扣下扳機的眨眼間，一粒子彈穿云破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了出來。

準確無誤擊中紋海盜的腰腹。

壯漢始料未及，吃痛，哎喲一聲跌倒在地。

暴徒們全都愣住了，來不及反應，又是一個東西從管道投擲出來。骨碌碌滾到了之前的瘦猴腳邊。

瘦猴定睛看了眼，鬼驚呼：“手榴彈！”

眾人登時嚇得往四撲逃。

通風管道，溫舒唯又驚又慌不敢輕舉妄，忽然被一大力扯過去給死死護到下。

全都在發抖，微抬頭，視野里漆黑模糊，男人目凌厲滿是嗜殺意的眼睛了唯一的。

黑而亮，亮得人。

轟一聲巨響炸碎海面。

溫舒唯被得震頭暈眼花雙耳嗡嗡，胃都在翻滾，那人已瞬間從管道口舉槍掃縱而出，法干凈利落，速度極快，甚至都來不及看清他的作。

事發突然，海盜們陣腳大，沈寂落地瞬間已經解決三名敵人。

溫舒唯咬牙關飛快爬到管道口，往外瞧，外頭槍林彈雨正在惡戰，甲板上一片狼藉，海盜們尸橫陳，有的被手榴彈炸得模糊，有的被步|槍掃篩子，流河，讓雨水一沖，流進浪濤洶涌的大海。

那個人呢……

溫舒唯又慌又害怕極了，目掃視一圈，終于在一個集裝箱后面看見了道海藍的高大影。著中國海軍迷彩作戰服，一武裝，右口暗紅一片，明顯是跡。

他中槍了？

“……”溫舒唯瞳孔收，抿咬咬牙，視線抬高。借著甲板上的線，這才第一次看見這個男人的真容。

肩很寬，背脊筆直拔如勁松。從的角度看過去，是一副非常朗利落的側廓線。短發漆黑，額頭飽滿，連亞丁灣的狂風暴雨滅頂黑暗都沒能淹沒那副深刻立的五。臉上沾著雨水和污，但毫不影響整副五的，眉與眼相融，再添一筆鐵狠戾，教人膽戰心驚。

夜暴雨下，他持槍，瞄準，眼神凌厲冷漠，狠戾骨，沒半點惻之心。

這張臉……

溫舒唯難以置信，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突的，集裝箱那頭扔出來一枚煙|霧彈，頃刻間，通風管道口附近便升起大片白霧，煙霧裊繞，視野可見度瞬間降到最低。

與此同時溫舒唯聽見一個聲音用中文大喊：“出來！我掩護你！”

電火石的零點幾秒，全逆流心提在嗓子眼兒，不敢耽擱，深吸一口氣，咬牙關猛地從管道口撲出去。

甲板上人聲嘈雜，暴徒們用索馬里語大罵著，無差別無目標地朝煙霧位置開槍，流彈幾乎著溫舒唯的臉頰飛過去。

砰一聲悶響，溫舒唯摔落在地，瞬間被暴雨淋得。

手腕手肘全都破了皮，咬，忍住疼，手腳并用地準備從地上爬起來。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忽然抓住了的腕子，沒工夫等磨蹭，直接拎小仔似的一把將拎起來扔到自個兒后護好。

一管子彈打完。

沈寂垂眸，作飛快地換彈夾，上膛，臉冷漠得可怕。他頭都沒回，沒什麼語氣地說：“我數到三。”

溫舒唯沒明白，“什麼？”

“一。”

砰砰，又一個海盜中槍從船上跌落。沈寂左口的作戰服已經完全被浸，但他邊開槍數數，眉都沒一下，沒覺似的。

溫舒唯抹了把臉上的雨，皺眉追問：“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二。”

溫舒唯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

“三。”最后一個字音落地，沈寂二話沒有，直接把邊兒上還一頭霧水的姑娘拽過來拖到欄桿。

暴雨肆，沖刷著整片亞丁灣，海面狂風呼嘯海浪滔天。“奇安號”在風浪中顛簸如一葉浮萍。

溫舒唯睫了瞬，意識到這個男人要做什麼，嚇得倒流，再也忍不住，在暴雨中沖沈寂扯著嗓子喊：“會死的！我們會死在這里！不能……”

沈寂直勾勾地盯著，說：“信我。”

“……”

眼下的境況，跳海是唯一的生路，但這樣兇險惡劣的天氣，他又中了槍……

溫舒唯腦子里一通天人戰，進退維谷瀕臨崩潰，終于絕地哭出來。

煙|霧彈的濃煙開始消散，海盜朝這方步步。流彈四，咆哮連天。

沒時間了。

沈寂神冷峻，不等溫舒唯回話，一把扣住姑娘的腕子往懷里一扯，轉從甲板上一躍而下……

嘩啦一聲巨響，海面激起巨大浪花。

海水從四面八方涌口鼻，溫舒唯整個被卷海浪，視線中瞬間只剩下一片混沌黑暗。

只記得，在完全被海水吞噬之前，那人嗓音模糊遙遠，在耳畔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錯覺般低的：“乖。別害怕，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