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徒年紀不大，也就十一二歲的樣子，但那張還算稚的臉龐，卻已經長了讓人討厭的樣子，滿臉的趾高氣昂，眉梢眼角都充斥著對窮人的嫌棄。

月秀深吸了一口氣，心頭一直默念：忍一時風平浪靜，莫要意氣用事壞了郡主的生意。

然而有些事和有些人，真不是忍忍就能過去的。

那小學徒見月秀不僅沒走，竟還想說話，他便順手拿起門邊的掃帚朝月秀掃來。

月秀隻能匆匆退去。

怎麽說也是郡主邊的大宮，竟被人用掃帚驅趕，若是被認識的人看見，丟的可不隻是自己的臉。

月秀直接放棄了把藥丸子賣到妙應醫館的打算，並在心裏把這家醫館打了個叉，將其列為拒絕往來戶。

並不是小氣，因一個小學徒而遷怒整間醫館，而是這間醫館的作風，真的很讓人不喜。

剛才掌櫃明明就在裏間，都已經從門簾底下看到掌櫃的藏藍緞麵擺、和他那黑麵白底的登雲履了。

但人家就是站在門簾後麵聽著，一聲不吭，任由那小學徒作踐人。

顯然，小學徒的態度，就是這家店的態度，讓它上黑名單，一點兒也不冤枉。

月秀氣哼哼地背著包袱離開妙應醫館，直奔安和堂。

安和堂裏也有十幾位病人在排隊等候。

不過這家店的小學徒顯然就有教養多了，看見月秀沒排隊就徑直往櫃臺這邊走，他忙上前阻止，變聲期的嗓音嘎嘎的，不好聽，但說話卻很客氣。

“這位嬸子，咱們醫館看診需要排隊，您若不是急癥，勞煩請排隊候診。”

月秀便解釋道：“小兄弟，我不是來看診的，我有筆買賣想與你家掌櫃麵談。”

那小學徒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小的去請掌櫃出來，您自與掌櫃商談吧。”

他說罷掀起裏間的簾子進去，片刻後又跟在一位中年胖掌櫃後出來，並跟月秀介紹道：“嬸子，這位便是咱們安和堂的邱掌櫃。”

月秀忙道：“多謝小兄弟。”

言罷又對邱掌櫃頷首道：“邱掌櫃，我有一些藥，不知你有沒有興趣代賣，這些藥我親自試過，藥效很好，服下後效果立竿見影……”

邱掌櫃的圓臉上出一抹笑容來，看起來很是和善，但他的行為卻並不怎麽和善。

他抬手豎起白白胖胖的手掌，示意月秀不要再說了。

“這位……”邱掌櫃有些看不懂月秀的年齡，斟酌了一下稱呼，然後道：“這位姐們兒，況是這樣的，我雖是安和堂的掌櫃，但東家定下的規矩是不能隨意收購來曆不明的藥，姐們兒的藥可有出？若是有，我便可與你談談這筆買賣，若是沒有出，那就隻能對不住姐們兒了。”

月秀忙將抱在前的包袱摘下來，從裏頭取出一瓶健骨丸，遞給邱掌櫃：“有出的，我們家的藥丸子，都做了徽記……”

邱掌櫃卻並沒有手去接那白瓷藥瓶，隻笑瞇瞇地朝瓶子上的標簽上看了一眼，又笑瞇瞇地看向月秀。

這人雖然客氣，態度又和藹，但是那張胖臉上，連每個褶子都寫著“就這”二字。

月秀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垮了下來，有些沮喪地收起藥瓶，重新把包袱背好抱在前，對邱掌櫃道了一句“打擾了”，然後轉離開了安和堂。

出門後，很快便重新直腰背振作起來，暗暗給自己打氣道：郡主的藥丸子效果那麽好，總會遇到識貨的人，總能賣出去的。

華安街上最後一間醫館仁康堂。

月秀站在仁康堂門外，有些躊躇，此前來這裏采購藥材時，掌櫃和小學徒們態度倒是好得很，隻是今天是來兜售藥的，卻不知這裏的人又會如何對待。

深吸了一口氣，攏前的包袱，抬腳進了仁康堂。

這裏候診的病人比前兩家多了一倍不止，好在店堂夠大，倒是能容納不人，不至於讓這些傷患排到冰天雪地的街道上去。

在大堂裏安置候診病患的兩位小學徒已經認得月秀了，見進門，其中一位圓臉小學徒笑著招呼：“月秀姑姑，您又來采購藥材呀？前天才買那麽多，這麽快就用完了？”

另一位臉稍長一些的小學徒一臉嚴肅的輕斥道：“師傅怎麽跟你說的，不要跟客人瞎打聽！”

說完又轉頭對月秀道：“月秀姑姑，您甭搭理小德子，他就是碎，請您稍等片刻，小的去李掌櫃來。”

圓臉的小德子朝他掀簾子的背影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很不服氣地嘟囔：“小老頭！”

嚴肅臉的小學徒本名杜仲，因他這本名便是一味藥材，他師傅就沒給他起諢名，平日裏直接連名帶姓的喊他。

而小德子是李掌櫃的兒子，全名李德，眼下在跟坐館的張大夫學醫。

張大夫嫌李德這個名字喊起來不中聽，便給他起了個小德子的諢名，說是著順口。

他並不知道這種“小x子”的諢名結構，是小公公們的專用製式，月秀每每聽到仁康堂的人一口一個小德子，就忍不住想笑。

片刻後，李掌櫃掀簾子出來，看到月秀後眼神一亮，笑著迎上來：“喲，月秀妹子來了，今兒是怎麽，還買藥材？”

月秀搖了搖頭，有些艱地道：“李掌櫃，我這趟是來賣藥的，你要不要看看？”

被前兩家店持續暴擊後，月秀已經沒什麽信心了，生怕李掌櫃聽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後會跟翻臉。

幸好，翻臉這種絕活兒，並不是人人都會的。

李掌櫃聽說月秀是來賣藥的，不由挑了挑眉，走到櫃臺前，點了點櫃臺桌麵道：“就是前天買的藥材製出的藥？”

他說完覺得不妥，忙笑道：“我怎麽跟小德子一樣犯了瞎打聽的病，你不必回答，藥帶來了嗎？能不能拿出來讓我看看。”

月秀便從包袱裏取出來三枚白瓷小藥瓶，並回答了李掌櫃先前的問題：“的確是我前天買的藥材製作的品，我家主子偶然在一本醫書裏找到幾張失傳的千金方，這幾種藥，便是按複原後的千金方製作出來的，這健骨丸和健丸我已經試用過了，效果十分明顯……”

說到此卡了一下，這些藥丸都是加了大量麵和蜂稀釋過的，藥效到底還明不明顯？

月秀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因此忙把話題一轉：“另外這一瓶是解毒劑，沒有試用過，不知藥效如何。”

李大夫笑道：“月秀妹子，你家主子安排你來賣藥，可沒選對人吶，做買賣的人，應當是不管好不好，先誇個天花墜再說，你這樣實誠的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