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了搖頭,輕聲又肯定地說道:「只可惜了,從她見到我的那天起,她就不愛你了,你明白嗎,沈赫?」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不敢看皇上。
夜風依舊再吹,許久,皇上才開口說:「阿茹,你下來,只要你下來我就既往不咎,還是跟以前一樣好嗎?」
姜嫻茹微微一笑,顯得素凈又溫柔。
21.
她沒回答,只是取下了頭上的簪子,烏黑的秀發隨著風飄揚。
因為她穿得少,臉色有些蒼白,這一剎那,很像病中的皇后。
皇上看癡了,又沒忍住喃喃道:「明珠……」
姜嫻茹看過去,卻沒再嘲諷。
她溫聲問道:「好看嗎?」
「好看。」皇上幾乎是第一時間給出了回答。
「對呀,好看的,這是阿尋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
皇上緊繃著臉沒說話,姜嫻茹舉起簪子的尖端放到了脖子上,她看著皇上,雙眼含淚:
「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的事,就是那日見你失意地走在街上時,端給了你一碗熱餛飩,才害的阿尋跟他父母都慘死,是我的錯。」
姜嫻茹脖子出了血,皇上慌張地喊她:「不,阿茹,不要……」
她閉上眼,看都不愿看他。
「該還的,阿尋,我來陪你了!」
說完這句話,姜嫻茹用力地把簪子插進了脖子里,血光閃過,她倒了下去。
明妃沒了。
姜嫻茹終于解脫了。
22.
明妃被極為簡單地下葬了。
宮里一下沒了皇后跟寵妃,變得有些寂寥,也有些蠢蠢欲動。
可皇上卻偏偏找上了我,讓我瞬間拉高了全宮嬪妃的仇恨值。
他來找我無別的原因,只是因為皇后離世前,我與她見得最多,她還把云來留給了我。
每當皇上來時,賀滿都會緊閉著房門,巴不得永遠記不起她這個人。
而舒蘊便會讓人送些東西過來,有時候是她親手做的糕點,有時候是珍藏的茶葉。
皇上見到的時候,也會問上一問。
但更多的時候,皇上會問皇后的事情。
我看著暖黃的燭光下他有些無神的臉,心想:這又是演給誰看呢?
他夜晚留宿,又或許是我跟皇后有關,他并不想與我發什麼任何關系。
所以占據了我的床,讓我在躺椅上擠著,然后一邊同他講皇后最后那段時光的事。
我的哀怨透過窗簾直沖他的背影,把那些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又一遍。
每當這個時候,皇上便會一言不發地聽著,然后消失兩天,最后又來,如此反復。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出了聲:「朕聽人說,明妃此前也找過你,她跟你說什麼了?」
我抿了抿嘴,說了實話:「她讓我同皇后娘娘說一句對不起。」
「你說了嗎?」
「說了。」
皇上又安靜了下來,半晌才又開了口:「休息吧,那些事兒不用講了,好好待云來,朕日后不會再來了。」
23.
我松了口氣,當晚便久違地做了個美夢。
夢里我的母妃抱著我說:「真好啊,我的囡囡過上好日子了,我可以放心走了。」
我拉著她的手,有些不舍,「您去哪?」
她含著淚,卻又是笑著的,眼角的黑痣隨著笑意動了動。
「福榮,是你的名字,他們都不知道,都以為是你的稱號,可這是母妃想了十個月才想出來的名字,所以你要好好地,知道嗎?」
她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望向不知名的遠方,「我要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啦,想來看看你,但沒機會見到了。
」
「這樣也好。」
她說完這句話,身影便慢慢模糊了起來,直到消失不見。
我醒來時,皇上已經離開了,一抬手,滿臉都是淚水。
還未來得及回過神,便聽見了外面的爭吵聲。
跑出去一看,舒蘊跟賀滿又吵起來了。
賀滿臉色極為難看,見我出來,轉身便進了屋里,重重地關上了門,舒蘊則是一臉平靜。
我不知說什麼,正打算找個借口離開時,她突然開了口。
「我今晚侍寢。」
24.
這句話成功地讓我愣住了,也反應過來賀滿生氣的原因。
但想到前些日子舒蘊的所作所為,又覺得不是沒有可能。
我遲遲沒能給出回應,舒蘊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與賀滿是一起長大的, 我把她當做親妹妹一樣看待, 我們家重男親女, 我又是繼夫人生的第一個孩子, 更是沒人把我放在心上, 我所能感受到的所有母愛, 都是從賀伯母那里得來的。
「賀滿有個哥哥。」
舒蘊抿著嘴,這是我第一次見她臉上露出些許猶豫又期待的表情, 「賀滿跟賀家伯父、伯母都希望我跟他在一起,我爹娘也覺得這是門好親事,開心得不行, 我也是。」
她停頓了一會兒,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即苦笑了一下。
「可他不喜歡我,我知道的, 賀滿想我成為她的嫂嫂,硬是撮合我跟他的時候, 我能看出他臉上的尷尬與歉意, 甚至他還第一次跟賀伯母大吵了一架。
「所以聽說要選秀時, 賀滿要進宮的時候, 我跟我爹娘說,我也來,他們覺得我在宮里比我嫁去賀家的意義大一些, 便也同意了,賀滿卻記恨上了我。
」
舒蘊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要把這段往事也隨之吐露出去。
25.
「你從大齊來, 不知道, 賀家兵權重, 隨之而來的猜忌也重,賀滿沒法擔起來進宮的責任,所以我來了。
說來不怕你笑話, 除了報賀伯母的恩,我還想讓他看著我,即使是因為沒辦法。」
說完這些,她的表情又恢復了往日里的樣子,清冷,不近人情。Уž
舒蘊望著賀滿的房門口, 也不需要我給出回答。
她輕聲道:「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說出來嗎?
「因為再不說, 日后便沒機會了, 我也不打算再提了。」
舒蘊轉頭對我笑了笑, 轉身離開了。
毫無疑問地,那晚舒蘊承寵了,賀滿屋子里的燈燃了一晚上。
第二天,舒蘊便要搬到離皇上最近的寢宮。
第三天,賀滿沒出來, 只是派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去幫忙收拾, 直到舒蘊走, 她也沒出來與她見面。
只是從那天后,賀滿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風風火火了。
她安靜了下來,喜歡跟舒蘊一起那樣望著屋檐發呆, 行為舉止也如同一個真正的妃子一樣。
我撫摸著箱子里放著的一疊無法寄出的信,看著高墻圍起來四角的天空,心想:
或許我們都被困在這里了。
出不去了。
-完-
李厭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