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端著木匣子往外走, 暗自提醒自己以后回老家時候，一定要多幫襯善待自己的娘子，不然腦袋丟了, 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那曹佩兒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在鬧著要見世子無果之后，便轉而要見世子妃。

　蘇落云選了個下午，帶著自己的丫鬟和侍衛，只做散步，不顯山不水地了曹佩兒暫居的巷子，與見了一面。

　曹佩兒大口吃著落云帶來的飯菜，心滿意足打了飽嗝道：“還是王府的飯菜細，營寨里的大鍋可做不出這等食？”

　說完之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落云, 疑道：“你的眼睛好了？”

　落云微微一笑道：“多謝曹姑娘的關心，我的眼睛大好了。”

　曹佩兒還在上下打量著，想到自己的姻緣落得這樣的下場, 而對面的這位卻是樣樣順心周全, 這一下，心里頓時酸楚。

　面刁鉆神, 酸溜溜妒羨道：“你的命可真好！我聽說你出不高，卻能嫁宗親皇家, 得了那麼個俊的丈夫, 還真是瞎貓撞到了死耗子……”

　落云并沒有被激怒, 依舊平和道：“曹姑娘要我來，所為何事？”

　曹佩兒撇笑了笑：“我納了那麼大的投名狀, 自然討賞。那些懸賞上不是說，裘振的一顆人頭能得白銀五百兩嗎？總不能給你的夫君得了功勞, 我卻兩手空空吧？”

　聽到這，落云微微一笑，從懷里掏出了兩張銀票子，遞給了曹佩兒：“這是可以在各地通兌的銀票八百兩，就給姑娘拿去花用，買些服簪花吧。”

　曹佩兒半信半疑地接過來，然后低聲道：“你這麼有錢？銀票子都隨帶？”

　落云道：“原就是我給姑娘準備的。隨后會有人送你去尋父母，我尋思你上若無錢銀，不太方便。另外我還讓人給你買了從里到外的裳，也不知大小合不合適。等到了那里，姑娘若還需要什麼，只管跟人提。”

　曹佩兒原本在這等人的面前有些自慚形穢，說話也著幾分刻薄。可是沒想到眼前這個一貴氣的子一直說話平和，毫無嫌棄鄙薄之意。

　原來人家出手大方，早就給自己準備了銀子和服。如此周到細心，若一味刻薄，便太沒意思了。

　這段時間，曹佩兒過得并不好，一直四躲藏，那裘振的人頭也帶在旁，夜里總是驚厥睡不著覺。

　現在，在這干凈利落的小院子里，面對個說話溫和的人，恍惚有種重活一世之，繃的神經，也終于有了松緩。

　聽落云說，要送去找爹爹，曹佩兒終于哽咽了一聲：“爹爹不知……會不會原諒我……裘振那麼害他，我卻一直鬼蒙了心竅，認賊作夫……”

　落云拉著的手，聲道：“我的父親不太疼兒，母親又早亡。父母之緣上，曹姑娘比我有福氣。我聽說，曹統領一直在掛念著你，有時因為做夢，里都念叨著你的名字。有人掛心著，便是最幸福的事兒。姑娘如今離了賊窩，不必糾結過往，全都忘了，以后好好的侍奉父母，再找個真心疼人的嫁了……你的好日子，才開頭。”

　曹佩兒聽了，倒是爽利笑出聲：“原來你還有羨慕我的地方？”

　落云笑道：“羨慕你之太多，最起碼，姑娘的這份剛毅果敢，我自愧不如。”

　所謂拍馬屁，也要拍對了位置。這話說得曹佩兒又是心里舒坦，天下能毫不猶豫手刃負心漢的人，畢竟也沒有幾個！

　大約在這位世子妃的眼里，自己儼然就是江湖俠吧？

　跟這位世子妃雖然無什麼深，可是甚是對眼緣，竟有種相見恨晚之。

　臨別的時候，曹佩兒覺得自己白白拿了人家的銀子，無以為贈，于是便掏了懷里剩下得大半包蒙汗藥，熱地遞給了落云：“這東西防甚好，就送給你吧。你長得這麼好看，兵荒馬的年月，有些傍之才好……”

　落云哪需要這個，剛要推拒，曹佩兒又遲疑說：“你若嫌棄不要這個，那我就只剩下那把砍了負心人的鐮刀了。不過觀世子待你甚好，一時應是用不上……”

　嗯，好吧，還是蒙汗藥收起來更面一些。于是落云鄭重道謝，收了這份獨特的閨之禮。

　如此與曹姑娘道別之后，韓臨風也派人用一輛馬車將曹佩兒送走了。

　他現在實在不開，只能將這些事托付給落云置。

　這一場守城追擊戰，持續了將近半個月，趙棟一路領軍高歌猛進，勢如破竹。

　不過趙棟心里明白，這場戰役打得辟竹般，完全是因為有人在野豬嶺打了個漂亮的圍剿戰，一舉湮滅了叛軍氣焰，為整個反攻戰開了個絕佳的開頭。

　每當想到這，趙棟都些慚愧。

　兒子趙歸北雖然將這位深藏不的世子爺的種種事跡講述給自己聽，但是趙棟總覺的兒子說話有些夸大其詞。

　鬼子林戰役多有些湊巧的好運在里面，韓臨風固然有些小聰明，可離帥才還遠。

　結果事實證明，韓臨風真乃用兵的奇才！

　他將土匪出的裘振貪婪本拿了。

　那整車的糧草，還有不知從哪里運來的金銀果然夠夠香，引來了貪吃惡狼。

　而那草人的瞞天過海計策，又是將人心算計玩弄到了極致。

　就是因為之前在鬼子林里，那些叛軍看過草人，了草人不小的欺騙，才覺得韓臨風在用老招式。沿途都是草人，也是漸漸松懈麻痹了他們的防備。當真人偽裝草人時，叛軍縱然發現也為時已晚，早就進了適合伏擊的山坳里。

　韓臨風甚至都沒有從趙棟把守的經州調配人手，只憑借區區遷西糧草營的數百人兵卒，就挫敗了裘振的千人主力，打得反賊丟盔棄甲，狼狽而逃。

　當韓臨風得手之后，立刻朝天燃放了煙火。守在經州城墻上的趙棟立刻對城外的叛軍大營發進攻。

　于是如此一前一后的配合，換來了收復嘉勇州的勝利。

　趙棟知道，這次絕非韓臨風好運。這看似裝神弄鬼的招數里，有著扎實的功夫，那些喬裝草人的戰士們可不是臨時扮上的，而是數日來都是如此潛伏在野豬嶺里。

　能讓這麼多的兵卒在敵人靠近時一不，平日里就必須有過的訓練，才能熬煉出這一批軍紀嚴明的鐵甲戰士。

　這一仗，讓趙棟心服口服。

　等趙將軍再見到韓臨風時，目灼灼，上下不斷打量，仿佛好之徒剛發現了絕世傾城的佳人，怎麼看都看不夠……

　不過等韓臨風表明來意的時候，趙棟卻再次蹙起眉頭。

　因為韓臨風這次說的卻是要為曹盛正名，要朝廷歸降招安的事宜。

　韓臨風心知趙棟為人，不是搬弄口舌權之輩，所以也跟他開誠布公道：“曹盛在民間久負盛名，他掌管義軍時，只一心收復故土，未曾過百姓一分一毫。至今民間仁人義士提起曹盛，也是贊不絕口。然而現在裘賊竊取義軍，不斷對大魏攻城掠地。雖然野豬嶺一戰，我僥幸大獲全勝，挫了叛軍的銳氣，但是若不能一鼓作氣收復所有失地，一旦鐵弗人趁虛來襲，接下來的戰局便有些不控了。”

　趙棟沉道：“這跟招安又有何關系？就如你所言，曹盛已經在義軍中失勢，就算我肯應下，朝廷也未必能應。”

　韓臨風穩穩道：“他若一人歸降，朝廷必定不肯應，可他若能帶義軍一同歸降，這份量不就夠了嗎？曹盛在義軍中積攢的威遠超你我想象，若是能利用好了，便可早些止住這場……如今眼看就要到了春季，牛羊也要放牧游了，將軍覺得那貪婪的鐵弗人會不會蠢蠢，想要在大魏的里分一杯羹呢？”

　這話一下子了趙棟的心坎，他一直都是堅定的主戰派。每每夜里夢醒，也是眼地圖上失去幾十年的故土喟然長嘆。

　現在，趙棟好不容易重掌兵權來到了前線，若是只是用來殺一殺反賊，有何意思？

　現在裘振率領的義軍雖然潰逃，但是他們的地盤甚廣，一旦休整下來，再進行對峙，還是要花費些時間。

　若是能徹底收復義軍，便意味著也收復了義軍占領下來的將近十州。若是再一鼓作氣向北推進，收復余下的十州指日可待！

　纏繞在大魏子民心中幾十年的噩夢，便可以一朝破散了……

　這麼一想，趙棟的心也忍不住悸。

　不過，他想了想道：“那義軍如今的首領可是裘振，你怎麼有把握他們會接納曹盛，更會聽從曹盛的號召歸附朝廷呢？”

　韓臨風笑了笑，揮手讓后的慶遞過來一個木匣子，然后示意給趙棟看：“上將軍請看，此人為誰？”

　趙棟定睛一看，只見一顆用石灰包裹的人頭，赫然正躺在其中。

　趙棟曾在城墻上遠遠看過裘振，只是那時的男人相貌甚是英俊，為何這顆人頭的臉上卻有數道劍痕？

　不過看那眉眼的確無誤，再找來軍中老將辨認，也確鑿是裘振本人無益。

　趙棟確定之后，不由得大喜過，急問韓臨風這是從何而來。

　韓臨風沉默了一下，道：“這是曹盛之臥薪嘗膽，潛伏在裘賊邊，趁著他負傷之際，砍下人頭獻呈給將軍的投名狀。”

　有了這個投名狀，足以證明曹盛與裘振之流并非同流合污。而裘振冒犯朝廷的種種惡行，也可以跟義軍做個切割。

　趙棟滿意地點了點頭，覺得有了這顆人頭，再跟朝廷進言，細談招安義軍共同對抗鐵弗人的事總算有個眉目了。

　可就在這時，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書送到了趙棟的營帳里來。

　趙棟展開文書之后，眉眼愈加嚴峻，看到最后，他抬頭慢慢道：“你提議的事……還是莫要再提了，恐怕眼下，你還有一場麻煩的司……”

　原來跟著八百里加急文書而來的，還有陛下特命的督營巡使，就是從惠城調配而來的幾位員，重點查詢遷西糧草營的那一大批來路不明的金銀。

　這次朝中來者不善，聽聞那那些督營巡使已經先到北鎮王府，詢問了王爺和家眷的供詞。

　而趙棟這邊，這會才得了信兒。他以前不會相信這些話，可是現在……他覺得韓臨風與曹盛可能真的私匪淺，若是朝廷追究起來，韓臨風的麻煩不小。

　若是以前，趙棟對此無，可是現在他才發現韓臨風是個絕頂帥才，卻要卷這種狗屁倒灶的事里，這也讓趙棟生出了一憤懣無力之，甚至有些惱這韓臨風不拘小節，被人抓了這等把柄。

　韓臨風也接過文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說道：“既然巡使們先去了王府，我自當也要回遷西糧草營接詢問……至于我方才之言，還請我容后與上將軍再議。”

　說完，他便與趙棟告辭，一路快馬加鞭趕往梁州。

　再說梁州這邊，果然來了大批惠州的員，分兩路徹查北鎮世子私下通敵之事。

　一路去了遷西糧草營查抄銀兩冊，而其中兩個主理巡使則來到了王府，先找王爺問話。

　當一隊人馬封住了王府大門，然后兩位巡使手握圣旨表明自己是奉旨查案的時候，整個王府都有些震了。

　一病不起的宗王妃被嚇得再次冒了冷汗，只急著落云帶著侍丫鬟打聽前廳的靜。

　北鎮王恭聽了圣旨以后，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過表面卻不聲，只是表示韓臨風從來不曾從遷西糧草營往家里運過什麼金銀，他并不太了解其中的詳，兩位巡使若有疑問，還請等世子回來，再細細盤問。

　主理此事的一個巡使名喚王瑁，乃長溪王家的本家，據說同王昀將軍是堂兄弟。

　而另一位巡使則孟興學，并非世家子弟，是寒門清流的出。

　王瑁一聽王爺推說不知，也不惱火，只面帶三分笑，有意提點道：“王爺，你應該知道陛下對這北地反賊的深惡痛絕，若是世子不懂事，了賊人妖言蠱，總歸是先講出來，這樣一來，我與孟巡使也好斟酌著辦事，給王府留一份面不是？”

　北鎮王臉上帶著不解疑道：“敢問兩位巡使，究竟是從何傳來的風頭，說我兒與反賊有瓜葛？”

　孟興學剛要說話，又被王瑁不不慢打斷：“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人將世子的事已經寫信告知府了。我等在惠城負責督軍巡營，也不敢瞞不報，這就呈給了陛下……聽說那叛軍車的金銀都運到了遷西糧草營，現在我的人已經在遷西糧草營里開始清點了。剛才還有人來報，說是錢銀的數目太多，一時點數不過來呢……王爺，您該不會說，是世子將王府的錢銀都搬去了吧？”

　北鎮王聞聽此言，瞳孔也是猛地一。

　其實韓臨風私下里跟曹盛一流有何，王爺也不大清楚。

　像這類江湖私，韓臨風是不會說給父親聽的。所以當初北鎮王聽說韓臨風娶了個盲，才會如此惱火，就是因為他并不清楚蘇落云為韓臨風打掩護的幕。

　現在，聽王瑁說得有眉有眼的樣子，北鎮王的心里也沒底。王瑁是在刑部呆了經年，最會審人，一看北鎮王的眼神里似乎有些閃躲，立刻覺得抓到了關隘。

　當他探正想再說時，卻見一位著素袍，挽著高高發髻的輕靈子端著黑檀木的茶盤，款款了客廳。

　只見端著茶盤屈福禮道：“父王，聽聞有貴客府，我特意沖泡了些太平尖茶來，給諸位大人品賞。”

　說話的人，正是蘇落云。

　手里的茶是剛剛沖泡好的，可是人已經在客廳一旁聽一會了。

　就在王爺被問得有些接不上來時，適時接過小丫鬟端來的茶，搶先，替王爺緩解了窘境。

　北鎮王從善如流，立刻接道：“我前些日子得的新茶，竟然差點忘了給二位大人品酌。快，給這兩位大人奉茶吧。”

　王瑁見自己的話被人打斷，甚是不悅，微微沉下臉，打著腔道：“茶就不必了，既然王爺什麼都不說，那就煩請您跟我們去一趟遷西糧草營，親自查點一下那些銀子的數目！”

　北鎮王雖然是王室宗親，可在長溪王家的眼里，就是個破落戶。這王瑁自認為抓住了北鎮王府的大把柄，說話也毫不見客氣。

　再看那位世子妃，慢條斯理地將茶盤放到了二位大人的桌邊，一邊優雅地往小茶盅倒茶，問道：“為何要清點遷西的庫銀？二位大人若想知道，我來告知大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