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羽沉默了一會,似是在考慮和如溪對打贏的可能。
片刻后他放下手,看了看我,說了句「好自為之」就跳上墻頭,兩三個躍后沒在夜里。
如溪松了口氣,和我一起坐在墻邊。
我問:「你真的收到做掉我的命令了?」
如溪無奈道:「真沒有。不知道臨羽那個傻子在說什麼。」
我心里有被背叛的覺,「我為了王府嫁給一個從未謀面的人,王府就是這樣待我的?」
「別婆婆媽媽的,」如溪一把拽起我,「你是一個殺手,只能聽命令行事。要不王府培養你這麼久就為了讓你干飯啊?」
我不不愿地站起:「殺手不是人嗎?殺手沒有心嗎?」
「好了,」如溪拖著我,「再唧唧歪歪你家裴小將軍該喝完酒回來了。你就抓時間做個夢,任務完不就可以回去了?王府自然也沒理由殺你了。」
想起裴時,我心里更悶了:「如果王府要你死,你還會對他們忠心嗎?」
「那能怎麼辦呢?」如溪停下來看著我,「要背叛王府?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下意識說:「我們可以找裴時幫忙。」
「你還真把自己當將軍夫人了?」如溪「呵」一聲,「若是裴時知道你是王府派來的刺客,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我無言以對。
與裴時相這麼久,我越來越把自己放在裴時夫人的位置上。
但我與他本應是、而且只能是殺手和任務對象的關系,不是什麼眷。
「唉。」
我含淚天,想叛變了怎麼破?
七
嫁進將軍府第三個月,我還是沒有夢見裴時。
此時皇帝愈發病重,朝綱不穩,奪嫡大戰一即發。
王府按捺不住,發了好幾個急令要我趕完任務,否則就提項上人頭請罪。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傳令的傻鳥活靈活現地模仿領隊的語氣,簡直想一把抓住它的脖子扔到墻頭外面去。
但是我不敢。
這只鳥慣會模仿,若是讓領隊知道我想掐他脖子,大概不用等我負荊請罪就已經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拉去填河了。
我點頭哈腰:「是是是,對對對,都按您說的來。」
「元元。」
裴時的聲音突然從走廊拐角傳來。
我一驚,急忙直起子。
那傻鳥被我一嚇,撲棱著翅膀就掉下了欄桿。
我不敢去看,忐忑地等裴時走過來。不知道剛才的對話有沒有被他聽到。
裴時卻神正常,經過我時腳步沒停:「跟我來。」
這幾個月來我已經習慣與裴時親近,下意識就拉住了他的手。
裴時沒回頭,反握回來。
忐忑被莫名的開心取代,我小跑著跟上裴時的腳步,隨著他穿過走廊、花園,直到大堂。
將軍夫人正坐在首座和人說話,見我們來了就笑著招手:「元元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我走過去,就看到桌子上多了個木頭做的小院。
房屋、走廊、秋千,應有盡有,皆栩栩如生。
我不自「哇」了一聲,左看右看,本
移不開眼睛。
這細致的紋路、這比例大小的掌控,簡直就是木雕的最高境界啊!
「好了。」將軍夫人看我眼睛都要黏到木雕上了,失笑:「這是韓明先生做的,以后可以讓他教你。」
韓明?
我扭頭看去,一個不認識的面孔。
我又看向如溪,正低垂著頭,安安靜靜地當個雕塑。
我記得王府有個雕刻師傅就韓明,王府很多木雕都是出自他手。
我對木雕最沉迷的時候經常纏著領隊要他搭個線,讓我見韓明一面。可每次都被領隊拎著領拉去關在大門外面。
領隊不喜歡看我拿著木頭,甚至練劍都不讓我用木劍。想想要不是師兄師姐們反應快、躲得急,說不定早就為我鐵劍下的亡魂了。
可是韓明來做什麼?
殺我,還是殺裴時?
一冷意從腳底傳上來,我簡直想打個寒。
這時將軍夫人拉住我的手:「你跟著韓先生學習雕刻,時兒走后就不會那麼無聊了。」
「啊?」
上一個消息還沒消化,又來一個,我徹底呆住了。
走?裴時要去哪?
將軍夫人疑看向裴時:「你還沒和元元說嗎?」
「還未來得及。」裴時看著我道,「邊關出了點問題,圣上要我帶兵去駐守,大概半個月之后啟程。」
「啊?」
我一臉懵。
這是什麼意思,我和裴時就要分開了嗎?
我要很長時間都見不到他了嗎?
晚上就不能牽他手睡覺了嗎?
剩下半沓的《詩經》誰陪我讀?
......
我心撲通撲通跳,被突然涌上的酸緒充滿。
裴時走過來,手指覆上我的眼角:「怎麼哭了?」
「我才沒。」我下意識反駁,然后就覺到臉上的涼意。
將軍夫人語氣也有些低落,卻還是安我:「時兒和他父親、兄長一般保家衛國、錚錚鐵骨,元元應該到驕傲才是。」
雖然并沒有到很驕傲,我還是含著淚違心地點了點頭,以示我很識大。
「那你幾時回來?」
裴時又替我抹了抹眼角:「大概夏至之時。」
那麼久?現在還沒過年呢。
我抬起眼睛看他,然后余就瞄到如溪悄悄抬頭瞥了我一眼。
心里的警鐘「當」響了一下。
我突然記起我好像還有任務來著,完不領隊還說要親自來取我狗頭。
一瞬間我眼淚流得更兇了。
裴時一去那麼久,等他回來我大概已經涼了。
八
可是若完任務,不等半個月裴時就要涼了。
想來想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怎麼都是永別。
我心拔涼拔涼的,眼淚更止不住了。
裴時似乎沒料到我反應會這麼大,雖然面上仍游刃有余,可是著我肩背的手卻明顯有些無措。
他無奈:「怎麼這麼哭?」
我心里苦啊。
我趴在他肩頭,泣著:「我也不想,可是......我忍不住。」
裴時失笑,替我了眼淚,「我不在的時候你跟著韓先生學雕刻,等你學會廓我就回來了。」
可是等你回來大概就只能去河底撈我了。
一想到河水那麼冰,我眼淚「嘩」一下又淌下來了。
「好了,」裴時輕輕拍了拍我的臉,又說了一遍:「怎麼變得這麼哭?」
我腦袋混著,沒聽明白他說的「變得」是什麼意思。
這時如溪走進來:「二爺,圣上召您進宮。」
裴時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將手帕遞給我:「我去去就回。」
我手帕著眼睛,胡點了點頭。
裴時出門后,如溪一屁坐在我對面,沉沉盯著我。
我頂著魚泡腫眼,心虛地別開頭。
如溪一拍桌子,大有供的架勢:「說,你是不是對裴時了?」
我舌頭打結:「我......我沒有。」
「好啊,你結了!」
「說什麼呢?我一個孩子你怎麼能說我結?」我眼睛黏在木頭小人上,弱弱反駁:「我這是哭的,哭的!」
「好,」如溪一只手撐,瞪著我:「那你說你為什麼哭?」
我看著如溪獷的姿勢,總覺得如果我說得不合心意下一秒就要被拉去填河。
「呃,」強之下我靈機一,道:「我只是......只是怕我們半個月完不任務,領隊會懲罰我們。」
「真的?」如溪將信將疑。
「真的!」我特別堅定地點點頭,然后趕轉移話題,「韓明不是王府的人嗎?他是來協助我們的?」
「不是。」如溪從我手里搶過木頭小人,一邊左右打量著一邊道:「領隊昨天來過消息,說韓明是從王府地牢逃走的,不知道做了什麼錯事。你可別傻的去跟他套近乎,跟他學習的時候也管著你的。」
我點點頭,不是來殺我的就好。
如溪「嘶」了一聲,突然問我:「你小時候見過韓明嗎?為什麼他刻的這個東西和你小時候長那麼像?」
其實我剛見這個小人時也有這個疑問,這面貌、這神態,簡直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但我對他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如溪又問:「你進王府前有沒有跟他打過道?」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
如溪自顧自「哦」了一聲,「我忘了,你沒有進府前的記憶。」
確實,我八歲被領隊帶進王府,在此之前的記憶全都丟失了。
我問過領隊關于我父母和八歲前的事,不過都被領隊搪塞過去了,還說小孩子健忘很正常。
難不我八歲前見過韓明?
那他會不會認識我父母?
我父母會是怎樣的人呢?
......
「尋思啥呢?」如溪沖我擺擺手,打斷我的思緒:「還有半個月,你就沒有一點危機嗎?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那還能怎麼辦呢?」我沮喪地趴在桌子上,「我就是夢不到。」
如溪納悶:「我就不信了,這三個月你就沒做過夢?」
「做過啊。」我掰著指頭跟數,「一次是夢到河里幾條魚學著躍龍門,最后躍到岸上回不去了,我們第二天不是去撿回來烤著吃了嘛。」
「還有一次夢見西街包子鋪的小孩差點被馬車撞了,第二天咱倆專門在路口等了一天把他救下來了。」
「還有......」
「停停停,」如溪打斷我,不耐煩聽我瞎嗶嗶,「你就沒有夢到跟裴時哪怕有一丁點關系的嗎?」
我想了想:「有。」
如溪「啊」一聲,瞪大眼睛:「那你咋沒跟我說?」
我糾結:「重點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裴時啊。」
這個夢其實做過好幾次。
夢里有一個大宅子著火了,一個年被人拉著不讓他沖進去。雖然沒有人喊他的名字,我對那張面孔也沒什麼印象,但給我的直覺就是裴時。
「你看,」我攤開手,「我們總不能回到裴時年時期把他殺了吧,跟任務沒啥關系我就沒說。」
如溪沉著臉,似乎在制怒氣,手上青筋都出來了。
我一凌,急忙后退到角落,「你你你......你冷靜點。」
如溪沉聲:「我很冷靜。」
可你看上去就要火山發了啊喂!
「臨羽說得對!」如溪像是突然參悟大道,眼睛「滋滋」往外冒火,「你果然靠不住,看來還是要老娘出馬。」
如溪和我是同一屆殺手班里的,近戰、毒績一騎絕塵。出任務從未失手過,一度被認為是可以和大前輩們抗衡的存在。
這次遇上我大概會為殺手生涯的一大污點。
我打著哆嗦:「你想怎麼著?」
如溪盯著我,發出一聲志在必得的冷笑。
九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如溪「啪」一聲將一沓紙扔到我面前。
我放下正在雕刻的韓明給我留的作業,湊上前:「這啥啊?」
如溪高傲地拿鼻孔看我:「刺殺裴時的一攬子計劃。」
我立刻不興趣了,回腦袋:「你打算干嘛?」
「吶,」如溪拿起第一頁紙給我念:「在裴時飲食里下毒。」
我弱弱舉手:「不會把我一塊毒死嗎?」
如溪想了想:「也對。」然后念下一頁:「銀針煨毒,趁他不注意扎他。」
我小小聲開口:「扎到我寄幾怎麼辦?」
如溪搖搖頭,翻到下一頁:「枕下藏剪刀,趁他睡給他來一下子。」
我猶豫著:「可剪刀那麼鈍,扎不到本的話我會不會被反殺?」
如溪嘆口氣,開始翻下一頁,還沒念呢就不耐煩把計劃往我面前一甩:「大哥,還能不能行了?」
再找理由就真惱了。
我很懂得察言觀,訕笑著整了整紙張:「大哥,都按您說得來,您說東我絕不敢往西!」
于是就定了第二個計劃,在我服上別著煨毒的銀針,還是毒最烈的藥,然后今晚趁裴時睡覺的時候扎他。
可是邊關告急,宮里一直開會,裴時晚上沒有回來。
我心里松了口氣。
但如溪人生中沒有放棄兩個字,第二日夜里又給我服上別了一針,還說打聽好了,裴時今晚一定會回來。
我看著如溪忙前忙后,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知道十年前平王曾經陷害京城有名的木雕師的事嗎?」
如溪納悶:
「沒有啊,為什麼問這個?」
「韓明告訴我的。他說那是他的師兄,他在王府十年就是為了尋找線索,替他師兄報仇。」
如溪停下來瞪我:「他為什麼跟你說這個,你把你份告訴他了?」
「當然沒有!」我反駁。
說出去小命可就不保了,我又不傻。
「他說他師兄的雕刻技遠在他之上,我還想見見呢,」我嘆口氣,「結果天妒英才。」
「哦。」如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聲,「那請問跟你有什麼關系呢?」
「確實哦。」我托著腮,陷沉思。
其實今天我還問了木頭小人的事,他說那是他師兄的小兒。面貌上與我相似大概是有些緣分在的。
還說王府因為怕事敗影響奪嫡,把知這件事的人都囚起來或者殺掉。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為裴時所救。
很奇怪這件事明明與我無關,可我心里卻悶悶的,總想起夢里那場大火。
「別瞎尋思了,好好想想今晚怎麼進行任務吧。」如溪倚在床邊,彈了彈我上的銀針,「我看好你呦。」
我思緒回籠,哭無淚。
可能是因為刺殺裴時的力太大,我又夢見了那場大火。
依舊是火沖天,濃煙滾滾,幾乎將黑夜都點亮。
年時期的裴時眼睛里有兇狠和不甘,最終因為被人拖著無法上前而落絕。
我想湊上前聽救火的人在說些什麼,畫面一轉卻來到了一片楓樹叢林。
裴時在林中著急地走著,像是在尋找什麼。
一支箭破空而來,直沖他心臟而去。
「!」
我「騰」地從床上坐起,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做噩夢了?」
裴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已經換下服正要吹滅蠟燭。
見我醒了他走過來坐在床邊,將我攬在懷里:「你又做了那個夢?」
我點點頭,喃喃:「我為什麼總是會夢到這場火?」
裴時停頓片刻,才緩聲道:「夢本就是虛幻之事,不用太過在意。」
「恩。」我頭抵在他肩上,閉上眼睛,「為什麼這麼晚還回來啊?」
這麼晚宮里應該有提供住的地方。
「不是你說的?」裴時笑,「不能讓你獨守空房。」
但我笑不出來。
我知道只剩下不到半個月,裴時想與我多相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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