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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鬢亂》 第 27 節 枕紅纓(下)

我從師傅的懷里抬起頭,看了看父皇,只見父皇滿臉的心疼,眼里也一閃一閃的,我知道他也難開口,便只能將目投向了安遠侯。

安遠侯的眉頭皺了一個疙瘩,但他直直地看了我半晌,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出聲對我說道:

「綰,這十二年來,你辛苦了。」

著安遠侯,覺眼中的淚水,像玉珠一樣崩落,我撐著最后一,向安遠侯問道:

「沈伯伯,你告訴綰,我到底有沒有習武的資質?」

安遠侯慎重地打量了我一番,眉頭鎖得更,父皇一個勁兒地沖他使眼,但都被他無視了,終于,他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張,一字一句地說:

「綰,你手敏捷,天資聰穎,又得住習武的辛苦,這份堅韌,世人難及。但是,你材纖瘦,四肢羸弱,就算勉力再修行十年,終究難以彌補力氣上的缺陷。你雖然能將紅纓槍舞得出神化,但能揮此槍,對你已是不易了,怕是再沒有半分余力,能拼上力氣刺殺敵人了。」

說罷,他頓了頓,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他的結論:

「以你的資質,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可以算是稍稍突破極限了,只是,恐怕也難再繼續進。以沈伯伯看來,綰的一招一式,與其說是武功,更像是舞姿。」

安遠侯說完,他自己也深深嘆了一口氣,像是剛打完了無比艱難的一仗。

師傅將我抱得更了,的手臂將我箍在了懷里,將我的肋骨都勒痛了。

這大概,就是我從來都不曾有過的,習武之人的力氣吧。

我宇文綰,從三歲起,便拜在大周第一位將軍賀蘭嫣門下為徒,晚睡早起,苦練了整整十二年,到頭來,卻還是不得不承認,我,并沒有習武的天賦和資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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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質弱,習武時需著意增進魄,但就算我深諳此理,十二年來未有一日懈怠練,到今日,卻依舊收效甚微。

以我現在的手,打幾個小賊不在話下,但,若想像師傅一樣策馬領兵,爭戰沙場,卻是可而不可及。

師傅說過,戰場上,刀劍無眼,不會有時間讓我去息,紅纓槍有一遲疑,下一刻,可能就要被敵軍打落馬下,尸骨無存。沒有足夠的力氣,手再好,也是無法自保的花拳繡

我長長得舒了一口氣,趴在師傅的懷里,放聲大哭起來。師傅,父皇,沈伯伯,甚至云艫哥哥,都擔心得圍了上來,但我卻哭得一聲比一聲激,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由頭。

我不知道該怎麼與他們解釋,其實我的心,好像并不像我的哭聲那般撕心裂肺,反倒有些輕松,有些如釋重負,好像積年的委屈,終于要被洗刷去了。

我心里早就知道,自己并不是適合習武之人,這十二年的風雨無阻,也并不是因為我執著于進。

我自己明白,做這一切努力,只是想跟連旌日日都在一起。

可是,那個沒心沒肺的賀蘭連旌,他,可曾知道我的心事?

2.

那一日,在迎樓,父皇沖沈伯伯發了好大的脾氣,這也是唯一一次,我父皇發脾氣,沈伯伯一句反駁都沒有,只是低著頭,全盤接了我父皇的怒氣。

父皇沒讓我跟著師傅離去,直接就帶我回了宮里,我知道父皇也難過,就裝作哭累了,趴在他懷里假寐。父皇抱著我,像抱著一只剛出生的小鹿,小心翼翼地,生怕驚醒了我,就這樣,將我一路抱回了寢宮,放到了床榻上。

母后來看我時,父皇還守在我床邊,他一見到母后,便一個勁兒地自責,說當年太草率了,不該為了他的一己私愿就送我去臨淮侯府拜師學武。害我白白辛苦了十二年,還被沈渙之那個直腸子說沒有資質,他想想就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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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被父皇的話逗笑了,也走到我床邊坐下,給我蓋了蓋被子,然后輕聲笑著,然后對父皇低語道:

「綰的眉眼,倒是與纓公主越來越像了。」

父皇聽到母后的話,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沉默了半晌,才放低了聲音,異常溫地說:

「是啊,綰是朕的所有孩子里,最像三姐的一個。若不是長得這樣像,可能,朕也不會想到送去臨淮侯府學武。」

說著,我覺到父皇的手輕輕我的額頭,又順了順我的發

「當年,三姐若是能像賀蘭嫣一般上陣殺敵,可能,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吧。」

我聽著父皇的話,幾乎又要抑不住心中的難,但父皇沉沉地笑了笑,又繼續說了下去:

「可惜朕時常會忘了,眼前的人是綰,不是

三姐,朕早該醒悟,我們的小綰,不該背負起三姐的憾,只要,做個快快樂樂的小公主就好了。」

父皇說完,又和母后耳語了幾句,隨即便給我放下了床幃,悄聲離去了。我在床榻上翻了個,睜開了雙眼,看著床幃上的紋出神。

今天,連旌沒有來看我舞槍,或許,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難堪的局面吧。可是,他今日究竟去了哪里呢?

是臨淮營的練武場,還是又去城門口找人打架了?

小時候,我和他,常為了誰是紅纓槍的傳人而爭論不休,現在,我已經沒有資格再爭了,他,該是紅纓槍的唯一的繼承人了吧。

時,我曾夢想著,要和他一起縱馬平天下,一起在大周廣闊的南境馳騁,但終究,這一切,都只能是夢境了。

不必再習武的釋懷,從我的心頭一點點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再與連旌朝夕相的擔憂。一整晚,我輾轉了不知幾度,連自己是何時睡去的,都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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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我醒得很早,是多年習武養的習慣,但今日,我用不著起晨練了,便又懶懶得躺了一會兒,直到躺乏了,才喊了侍進來,幫我更換裝。

用過早膳后,我無事可做,懶散了半日,終于還是決定去一趟臨淮侯府,也不想騎馬了,只讓人準備了車馬儀仗,慢悠悠地晃到了侯府門前。

剛下車,我便聽到侯府一片嘈雜之聲,便不由得加了腳步,跑了進去。

還沒跑到前堂,隔著老遠,我便看到連旌被吊在樹上,他那個耄耋之年的外祖父,正拿著馬鞭,一下一下地在他上。

他的服已經爛了,全都是傷口,地上落滿了滴,師傅和沈伯伯冷著臉站在他外祖父旁,連云艫哥哥都一言不發地佇立在角落里,眼睜睜地看他挨打。

我心里焦急,顧不得失禮,就幾步沖上前,攔在了他外祖父臨淮侯面前。

老侯爺胡子抖,手也抖,一下竟沒收住手,落了一鞭子在我肩膀上。我子吃痛,忍不住翻倒在了地上,右臉火辣辣的疼,想是被鞭子的尾梢掃到了。

師傅見狀,驚呼了一聲,沖上前就護住了我,云艫哥哥也趕攔下了老侯爺,著急地喊道:

「祖父!您,您再生氣也不能打綰啊!」

老侯爺心疼地將我扶了起來,見我臉上被打出了一道痕,更是后悔得揮手就要把馬鞭給撅了。還是我再三勸,才讓這條陪了他大半輩子的馬鞭得以幸免。

沈伯伯給師傅遞上了藥膏,師傅一邊給我的臉上上藥,一邊滿臉怒氣地瞪著連旌說道:

「綰,不值當的,可別給他說,賀蘭連旌這個兔崽子,可不值得你同。」

我抬頭看了看連旌,他也正低頭看向我,雖然被吊起來打得那麼狼狽,但他與我四目相對時,還是挑起角,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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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兩眼,又轉而向云艫哥哥,悄聲問他到底出什麼事了,云艫哥哥嘆了口氣,回頭連旌,似乎已拿他這個弟弟毫無辦法,罷,才低聲對我說道:

「連旌昨夜沒回家,在教坊的神仙閣過了一夜,今天早上才回來。還說看上了神仙閣的玉奴姑娘,要鬧著給。」

3.

我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走出臨淮侯府的,師傅一路扶著我,幾乎是將我抱上馬車的,還想陪我一起回宮,但卻被我嚴辭拒絕了。

我推開師傅的手,將臉埋進了臂彎中,有氣無力地對說,我再也不想見臨淮侯府的任何人了。師傅的手抖了起來,,我還聽到了的嘆息,但終究,只是點了點頭,說知道了,隨即便替我掩上了車簾。

車簾后,我終于哭出了聲,淚水打在臉頰的鞭痕上,那疼痛,比剛剛還猛烈了幾分。

宇文綰啊,還有人,比你更無理取鬧嗎?

馬車緩緩地駛離了臨淮侯府,我卻始終沒能提起勇氣,向師傅道一聲別。

儀仗走到了半路,我在車輕喊著,讓他們停下,侍打起了車簾,問我有何吩咐,我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幽幽地說道:

「改道,去神仙閣。」

整隊儀仗停滯了許久,終于,在我抬頭前,車夫調轉了馬頭。

長公主駕臨神仙閣,整個教坊都驚慌失措,我卻分外沉靜地坐在車,直等到外面的飛狗跳都平靜了,方才扶著侍的手,不急不徐地下了馬車。

我不想讓那玉奴姑娘看到我臉頰上的鞭傷,便命侍取來了一塊薄紗,松松地籠在了面前,只留出一雙眼睛。

神仙閣,所有樂姬舞姬都已跪了滿滿一地,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臉埋進地里,這些人一貫長于審時度勢,大概早就猜出來,我是為了賀蘭連旌而來吧。

我僵著一張臉,徑直走到了屋中,看都不看地上的人,只是冷冰冰地開口問道:

「誰是玉奴?」

話音落地,不遠的一個白子便跪著爬了出來,帶著哭聲回答道,便是玉奴。

自己的了起來,但還是強忍著開口,命抬起頭來。

玉奴惶恐不安地抬起了頭,一張俏的小臉已經滿是淚痕,那雙盈盈含淚的杏眼更是我見猶憐,生得纖裊娜,冰瑩徹,之楚楚人,無愧玉奴之名。

我咬了咬牙,低聲說道:

「本宮,想請玉奴姑娘宮為我助興,教坊該怎麼做,便不用本宮多言了吧?」

話音落,側便有一人連聲答應著,不無惶恐地說道:

「公主只管帶人走,小的自會幫玉奴姑娘籍。」

我朝著侍抬了抬下,接著,便有一袋黃金落到了那人面前,那人連忙揣進懷里,連連叩頭謝恩。我見他收了錢,便不再久留,命人帶上玉奴回宮。

那玉奴被人抓住雙臂,卻還掙扎了幾下,哭著開口求我,說還請容帶上自己的琵琶,我的腳步停留了一下,再回頭時,已看到被人制住,痛哭流涕地伏在地上。

我轉過,走到面前,哭得泛紅的小臉,冷若冰霜地問道:

「昨日,賀蘭公子來時,你可有給他彈過琵琶?」

玉奴一邊流淚,一邊咬點了點頭,不勝怯地答道:

「奴家的琵琶,是神仙閣一絕,公主明鑒,賀蘭公子只是在奴家這里聽了一夜的曲子,奴家再無半分僭越。」

玉奴的話讓我不由得頓了頓,神仙閣,早有人將玉奴的琵琶抱了過來,見了,一把就將琵琶抱了懷里,擺出了一副什麼都顧不得的樣子。

我看著眼里,只是冷哼了一聲,隨即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神仙閣,直到坐回馬車里,我的一顆心才不安地跳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更不知道搶了玉奴之后,該拿怎麼辦,神仙閣這種地方,沒了一個玉奴,會有一個金奴,沒了金奴,會有銀奴。我能搶得了一時,總不可能搶盡天下的人吧。

說到底,還是我沒勇氣去面對連旌的真心。

十二年的朝夕相,連旌,已經了與我最親近的人,我與他嬉戲,與他打鬧,陪他一起習武,和他共度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我離他越近,便越害怕他有一天會離我而去,越是害怕他會離我而去,便越不敢他對我真正的心意。

我又把頭埋進了臂彎里,再一次覺得自己非常沒用。

半晌,我抬起頭,悄悄挑起了窗簾的一角向外去,只見那玉奴姑娘深低著頭,纖瘦的子,抱著大大的琵琶,吃力地跟在儀仗的后面。

這一副狼狽的模樣,看在連旌的眼里,會怎樣呢?他可會心疼?可會恨我?

我輕輕合上了窗簾,覺心底泛起一陣巨痛,仿佛有人,在生生地,要將我的心臟從口挖出來。

我突然不想回宮,更不想考慮該怎麼安置那個玉奴,口便停了儀仗,命人牽了一匹馬來,就這樣穿著羅上馬,一路疾馳,直奔城郊臨淮營的練武場。

練武場旁邊,是一片靜謐的樹林,若這世上還有最后一片能容下我的凈土,便該是此了吧。我心里悲涼,一路馬鞭甩得飛快,眨眼,便沖到了那片綠蔭前,我下馬,將韁繩隨意一拴,便信步走了林中。

剛走不過十步,背后便傳來了一個悉的聲音:

「綰,你終于來了。」

是賀蘭連旌。

4.

我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刻石子,落了無底的冰潭,無力掙扎,卻又不能更無助。

連旌又喊了幾聲我的名字,聲音里著一焦急,我的卻好像毫不聽我的使喚,愣在原地,就是不肯讓我轉看他一眼。

我以為,他該生氣了,可是下一刻,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竟被連旌,從背后地抱進了懷里。

「綰,別走,別走好嗎?算我,求你了。」

連旌聲音很微弱,他的上飄來的味道,整個子不由自主地向我下來,腦袋沉沉地倒在了我的肩膀上,呼出的熱氣吹進了我的領。

我想撐起連旌,但奈何實在不曾有這樣的力氣,略支撐了一會兒,便和他一同摔倒在了草地上。連旌輕哼了一聲,接著就忍痛撐起,爬到了我邊,連聲問著我有沒有摔傷,又是將我從地上半抱了起來。

我看著面前的連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比剛剛倒吊著的時候還慘,渾上下的服都被打得更破更爛,幾乎沒有一完好,無數的鞭傷從服的裂隙間了出來,每一都滲著

我還來不及問他為何會弄得如此狼狽,連旌便手托起了我的臉,他輕輕揭開我的面紗,有些焦急地低頭細看,眼神里滿是說不出的心疼。

「綰,你臉上的傷可還疼嗎?看過太醫了沒有?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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