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娘親發了好大的火，下令不彈完一首完整的曲子不允我吃飯。

我那時年紀尚輕，不知自己的一句無意之言，直捅娘親心窩子。

同理，父親心悅魏氏，自是對所出的趙湘疼有加。

我垂眸，任由小桃扶住手肘轉。

這家宴，也無甚期待的。

才走兩步，魏氏嚴聲厲教訓趙湘：

「湘兒，你是高門閨秀，怎可與這……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許是我編排的份太過燙，魏氏不得不換了副委婉說辭。

我偏頭，朝杵柱子下方的人道：「還不走？屏湘苑可容不下你。」

罷了，這尊大佛，由我來鎮。

6

拂曦苑，小桃紅著眼眶給我上藥，小叭叭個不停：

「老爺下手也太重了，只差半寸就叉進您眼珠子里了！上回也是……郡主若真想那人來拂曦苑，又何必故意說那些話激怒魏姨娘和老爺。」

我住小丫頭的，還不服氣，臉頰氣鼓鼓。

「好了，安靜些。若不是那樣說，怎能讓他們避他如蛇蝎。」

燕綏可不是什麼善茬，還是放我眼皮子底下安心。

小桃把藥罐收好，替我卸了釵環。

「那郡主要將他安置到哪里呢？」

我微瞇著眼，打了個哈欠：「你自行安排罷，我乏了。」

子陷的錦被，很快便有了睡意。

撥開迷霧，我瞧見，表哥給我牽來一匹棕的小馬駒，發锃亮，腳矯健有力。

我好奇上前它的鬃，它哼哼地，頭撇向一邊，還有子。

我從懷里出一串鈴鐺，揚起手往它脖子套，小馬駒急躁地踢踏前蹄，吊墜下的鈴鐺被晃地叮鈴鈴響，我干脆直接掛它頭上。

然后手腕一翻握住韁繩，騎上馬背，揮手里的鞭子打在馬：「駕！」

小馬駒來了脾氣，站原地轉圈圈，我急了，還有我馭不的馬？

鞭子再次一揮：「駕——駕——」

小馬駒仿若到刺激，尖銳啼一聲發瘋般馱著我往外沖，我被顛得頭昏目眩。

我死死拽住它的發：「不騎了，不騎了！快停下來！」

小馬駒像聽懂了我的話，慢慢停下，我氣吁吁抱住馬脖子，近它的耳朵威脅道：「下回再不聽話……」

小馬駒冷不丁口吐人言：「不聽話又怎樣？」

我它的耳朵往外扯，森一笑：「將你吃了！」

……

次日睜眼，我撐手支起子，覺著渾散架般哪哪都不得勁。

昨夜我又夢游了？

我眉心，實在記不起一星半點。

不對！

我掀開被褥，里頭竟有件糙的靛青外！

半炷香后，小桃同燕綏跪在我腳邊，一個神萎靡，另一個神淡淡。

我劈頭蓋臉對小桃就是訓斥：

「你怎麼回事？讓你尋個地隨意安置，你倒好，直接把人安排到我房里了！」

我著臉，覺得更痛了。

「你，即日起去掃馬廄，我的臉什麼時候好了再回前院。」我指著燕綏道。

小桃自知做錯，不敢吭氣。

燕綏雖未言語，那幽怨的意味卻明顯。

我想著，若他拒絕，趁機將他趕出府去，省得礙眼又得擔心他弄出幺蛾子。

我不認為昨夜與他發生過什麼，那麼多年來我夢游只是夜間在府里游。

我警覺凝視著他，他莫不是有別的心思？

「任憑郡主差遣。」

燕綏垂首，忽地恭敬回我。

我問他：「昨夜你我……」

「昨夜郡主喊冷，要我的裳。」燕綏未抬頭，聲線平穩。

我沉思片刻，不疑有他，道：「嗯，那你下去罷。」

7

燕綏走后，我沒好氣叮囑小桃：「且派人跟著，他有靜即刻回報。」

小桃討好上前為我搖扇：「諾

，若他敢拈花惹草奴定一五一十回稟郡主。」

我曲指往的腦瓜子敲，怎麼只長重不長腦子？

「真把我當好之人了？讓你人盯著，別讓他做出坑害公主府的事。若還敢胡說，停了你的膳后點心！」

小桃聽見要克扣的點心，耷拉下臉忙不迭搖頭：「郡主，奴不敢了！奴定讓人跟好他！」

……

還未用完膳，小桃推門進來。

我挑眉，接過手里的紙條。

「刷馬盡心勞力，起夜小解三回，有潔癖，一日沐浴兩回，材健碩，有八塊腹……」

我臉一紅，什麼七八糟的？！

正發作，瞧見后面還寫著：「酉時府外飛來數十只鴿子，一只于其廂房上盤旋多時……」

我冷笑，果然是個不安分的主，竟敢在公主府傳遞消息！

若信鴿被有心之人截獲，怕是會令公主府陷通敵的險境。

我將紙條投火盆，見其燃灰燼后問：「鴿子可有攔截下來？」

小桃答道：「守衛見他鬼祟，不敢驚擾，待他放飛鴿子后落。」

不敢再耽擱，我領了人一道去燕綏所在的院落，命他們放輕手腳，別驚其他人。

燕綏未做反抗，兩個侍衛將他反手至我跟前。

我這才瞧清，眼前的人冠不整，墨發披散，只著里，帶松松垮垮打了個結，膛的若若現，間那一抹紅，在月下尤為攝人。

我心中警鈴大作，此人甚是狡猾，竟然用男計！

侍衛松開燕綏，將鴿子扔到他腳邊，隨即與小桃一道退至十步外。

燕綏眼觀鼻，鼻觀心：「郡主這是作何？」

我端正神，心道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正想問你，為何鬼鬼祟祟往外傳話。」

燕綏眉心微，似有難言之，方開口：「郡主錯怪我了，這鴿子不是我的。」

「是或不是，一讀信的容便知。」

我對上他的眸子，發現他角竟噙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郡主當真要聽？」

我心了半拍，差點被他的笑晃了神，惱怒道：「你讀是不讀？」

燕綏沒再與我作對，俯解開鴿子爪子上的紙條。

聲音不急不緩：「嘉云郡主品不端，善妒其姐，時常刁難苛責，搶奪屬意其姐的公子，見其姐救下的男子俊逸，又生……」

我聽了奪過他手中的紙條，不可能！這些個鴿子從下起便未假手外人，怎麼會？

我上前狠狠住他的下，迫使他抬頭：「你誆我？」

話落，我倏地捕抓到一抹角從墻角閃過。

我方想起，近日陛下念及娘親每到天寒疼，多次派醫為娘親診治，想必診治是假……

娘親手握樾國大半兵權，現下只怕是別有用心之人躲在暗，等著我們自馬腳。

8

只能暫時歇下揭開燕綏真面目的心，將今夜的場面化為嘉云郡主與男寵間的意趣。

我眼珠子一轉，坐到石凳上，抬起腳輕點燕綏的膛，故意拔高聲調輕佻道：

「過來幫我，這次就不與你計較。」

燕綏聽了，不可置信抬頭，黑眸中迸發出令人膽寒的芒，咬牙切齒：「你果真是沒有禮教，不知恥！」

我才不懼，緩緩松開他的下扔向一邊：

「這麼漂亮的，說出的話沒有一句我聽的，不如起來。」

我招手，小桃從旮旯角翻出一籮筐泛著銀的細針。

我著手腕的鐲子，提醒他：

「你可得想好了，待在拂曦苑，就得聽我的規矩。不然，一律逐出府去。」

眼前的人臉幾經變幻，最終眉眼低垂過來揪住我的擺輕晃。

「郡主人心善，求你……不要對我。」

這人，竟還能屈能，我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接著，腳踝被他握住，不輕不重，他掌心帶繭，我的被激起層層意。

「郡主，是這樣嗎？」

不知不覺間，燕綏的手已至我小肚，還往上。

我面紅耳赤急促低一聲，見角落的人影已無蹤跡，抓住他的手，低喝道：「可以了，住手！」

燕綏的力道未減，握住我小的手用力一帶，我慣傾，恰與他鼻尖相抵，我屏氣凝神，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可怕，仿佛有旋渦吸人。

「下次，還要我嗎？」他的氣息迎面撲來，帶著威脅道。

還沒有人敢威脅我！

我揚起手，他眼疾手快擒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嚇人，我覺得手腕快被碎了。

我惡狠狠盯著他，忍著疼不甘示弱：「你給我松手！」

「郡主聽話些，往后便相安無事。」燕綏近我的耳朵旁低語，外人看來，像是人間耳鬢廝磨，我卻聽懂了他口中的意味。

他緩緩松開手，得了空我朝他的臉揮落掌，聲音清脆利落。

燕綏被扇得頭一偏，鮮明的五指印很快浮現出來。

不用看，我也知道手腕定紅了一片，這下算是回敬他。

燕綏視線移到我的手腕，眼神一閃，語氣不像方才冷：「更深重，若是無事，我便先退下了。」

我未作阻攔，放任他離開。

回去查證鴿子所攜帶的紙條，發現是府中下人托燕綏寫的，將我的事當笑談胡編造傳出去，以示對魏氏的忠誠。

而燕綏，順勢為之，真正的消息，只怕早已到了百里之外。

我尋了個由頭，將那名下人逐出府去。

燕綏已表明態度，不會對公主府不利，我也不會再步步。

次日起，手腕已能活自如，紅腫也消了些。

我著尚殘留白藥膏印子的手腕，陷沉思。

小桃平日里睡得和死豬一樣沉，不會是。

我被心中的想法嚇了一跳，不可能罷……

9

不久后是娘親生辰，我尋思著去玲瓏閣瞧瞧。

府門外，燕綏早已在馬車前等候多時。

「本郡主倒是不知何時又讓你當了車夫。」

那日挑明后，我便沒派人再盯著他。

燕綏未因我的質問而惱怒：「今日車夫突發惡疾，故我自薦為郡主馭馬。」

我站原地盯了他好一會兒，直到沒看出他的嘲弄，才安心上車。

一路沉默，只剩車轱轆軋過青石地板的咕嚕聲。

馬車停下，我掀開簾子，一只白皙修長帶了薄繭的手遞到我眼前。

我忽地想起那晚他就是用這只手，氣地握住我的腳踝。

臉一熱，別開眼急匆匆越過他，手敏捷跳下馬車。

怎料路面，腳一子止不住往后仰，那聲驚呼在中，腰被有力的手臂環住。

燕綏蹙眉：「郡主當心腳下。」

我猛地推開他，到他膛的手都覺得滾燙。

捂住臉遮掩般朝不遠的小攤跑：「是糖人！」

待裝模作樣買了幾個糖人后，燕綏已不見蹤跡，這個燕綏，當車夫是假。

我將手里的糖人扔小桃懷中，我才不喜歡糖人，方才為了掩飾不自在胡謅的。

見了我，玲瓏閣的掌柜親自出來迎接，引我去二樓雅間。

選定娘親的生辰禮后，窗邊傳來殺豬般的慘。

我推開窗，見一個悉的影把人掄到地面，發了瘋用拳頭砸下人。

打人者是燕綏。

他下抱頭痛哭流涕的人我也恰好認得，皇后的親侄兒王晟！

我眉心一跳，顧不得結賬，提起擺往樓下跑。

「快住手！」

我上前抓住燕綏的手臂往外拽，可他像是聽不見一樣，掙我的手，拳頭機械地往王晟上砸。

王晟被打得滿臉是，門牙缺了一塊，看清我的臉仿若抓住救命稻草：「趙熙妹妹救我！這個瘋子要殺了我！」

王晟這些年仗著自己是皇后侄子，欺百姓，無惡不作，死八百次都不為過，但不能死在燕綏手里！

我強下將王晟千刀萬剮的心，命人強行拉開燕綏。

王晟的侍從哭爹喊娘，讓路人評理，說是公主府的人不由分說沖出來打人。

我自是不信，王晟劣跡斑斑，平日里只有他欺別人的份。

「還不將你們爺抬回府去請大夫？若耽擱了落下殘疾，你們也難逃其咎。」我冷冷出言提醒。

那些個侍從聽完，這才手忙腳架起王晟，跌跌撞撞往王府走。

10

燕綏曲坐石階下，手臂搭在膝蓋，手耷拉著，指骨裂了幾道口子，嫣紅的從指流出。

我蹲下子與他平視：「為何傷人？」

湊近才發覺他的手輕輕，眼尾通紅。

他了干裂的瓣，啞聲道：「他該死。」

我嘆了一口氣，取出隨攜帶的帕子幫他包扎傷手，作并不溫。

「你生氣了？」燕綏冷不丁地問。

我拉帕子，怪氣道：

「我哪敢，只是平白無故又要被人記恨上了。或許你以往傷誰，或是令誰一命嗚呼都無人敢過問緣由，但你現在只是公主府的下人。你若恨他，大可私下蒙了頭教訓一遭，眾目睽睽行兇生怕府拿你無可奈何？總歸是我活該，撞了霉運上你這個倒霉蛋，現在又要給你背鍋。你滿意了？」

「對不起……是我沖了。若他尋上門來，你只管將我推出去，我絕不牽連公主府。」

年俊臉在影里，衫破舊，沾染跡與灰塵，眼神空無

。

我的心像被針輕輕一蟄，又酸又。

不知為何，竟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

我朝他出手，問：「要不要再給王晟一個教訓？」

王晟定是做了讓他無法忍的事，他不說，我便不問。

反正我有的是法子知道。

遲疑片刻，纏了帕子的手放進我的掌心里，用力握，我反手回握，將他拉起。

他的面容一點點被覆蓋，斂去霾。

線刺眼，我并未瞧見，他角極淺地勾勒出一個弧度。

回府后，我讓人找來當時街上的攤販。

攤販們無一不是痛斥王晟的非人行徑，說他當街猥男，簡直喪心病狂。

我沒想到，王晟還有這層癖好，實在是將他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我暗中派人將王晟欺百姓的事一樁樁謄寫下來，再去尋他迫害過的人家，每家每戶簽上名字，縱使王家有心遮掩下這些事，也總會留有抹不干凈的尾。

我也沒指僅憑這些就定王晟的罪，畢竟王晟橫行代表著皇后勢力深固。

還欠一個東風，一個皇后主懲戒王晟的機。

11

第二日一早，王家便大張旗鼓抬著傷的王晟來公主府門前要個說法。

我與娘親細細將昨日事經過以及緣由道出，聽后頷首，說不能在這種人面前失了氣勢，認為我們良善可欺。

故允我出面對峙。

還未走近，就聽見王夫人的大嗓門。

「我可憐的兒呦，這是造了什麼孽，郡主目中無人也就罷了，連一個低賤如泥的下人都敢當街將我兒打重傷，大夫說我兒傷及肺腑，現下都沒醒過來，還有沒有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