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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 第 28 節 歸野

「由不得你,本公主現在不需要你了。」

我輕輕吐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問:「那以后呢?」

沉默半晌:「以后也不需要了。」

「你回家去,做你想做的,開幢酒樓,當老板娘。」

我覺得肯定發生了一些事,但只要公主不告訴我,就沒人會告訴我來龍去脈。

我猜不,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公主旁。

不僅是我的公主,亦是一生之友,是拯救過彼此的生死之

9

云然給我扎好一個更大的包袱,說道:

「夠你開一個酒樓的,帶著,出城去。」

我沒有接。

任憑如何趕我,我都堅決不走。

皇城的天要變了。

縱使我愚笨,也一眼能看得出。

為長公主又如何呢?當年仍是人盡可欺。

「你不能這樣,什麼都不告訴我,就讓我走。」

我耍脾氣,把包袱扔在桌上。

「本公主是在命令你!」

的音量突然拔高,臉上帶著無奈的慍怒。

我一屁坐在地上,斷斷續續嘟囔:

「我不走,前幾日出城,是因為你不在邊,恐遭駙馬毒手。」

「公主您不是也生氣我不辭而別嗎?還花黃金萬兩找我呢。」

頓時泄了氣,后退一步,坐在床沿:

「那告示不是我的,是母后下旨,以我的名義,將你捉回來。」

我瞪大了雙眼:「我在太后那里值黃金萬兩?」

看向我,面凝重:「懷疑地圖在你上。」

我往那里爬了兩步,我們視線會。

我問:「殿下,再什麼都不告訴我,就不禮貌了。橫豎我怎麼死的,都不一定明白。」

10

公主站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誤食合歡散那夜,我把地圖畫在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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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等我發出疑問,門口巨響,太后帶著大批人馬從外面闖進來。

輕蔑地看著公主,道:

「然兒,命里無時莫強求,你是母后生的,你那點小手段,母后會看不出來?」

我甚至都不知道地圖是什麼東西。

公主后退,坐在床沿,姿態松弛。

「果果,你不該回來的。」瞧了我一眼。

太后所帶的士兵將我牽制住,按在地上。

大理寺卿從門外走進來,手背在后,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

公主倏地起,走到大理寺卿跟前,直直地盯著他。

男人拂了下袖,大笑起來:「公主這是在記恨我,把你的小寵抓回來?」

嗤了一聲:「怎會?大理寺卿明辨事理,當機立斷,找回兵符地圖,相信母后會好好賞賜你的。」

在他們的對話中,我才知道,公主那夜一直清醒著。

用西域,把地圖畫在我腰腹

難怪我翌日醒來腰酸背疼。

而真正的地圖,已被燒毀。

11

曹大司馬要反。

半月前,有人舉報,謀暴

大司馬一家,一起被斬于午門,五服之外流放蜀地。

沒想到司馬留有一手,將兵符轉移。

被俘的親信不敵嚴刑拷打,畫出一幅地圖。

「司馬最小的公子帶著兵符,銷聲匿跡于此,這幅地圖會帶你們找到他,拿到兵符。」

公主負責審問那親信。

私藏了地圖。

我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

我說過,我會永遠陪在邊,做的箭。

但我說的是箭,不是活靶子啊。

12

也罷,一報還一報。

最近一次救我,是我及笄那日。

好幾年前了。

先皇設宴,為員們接風洗塵。

答謝他們一年來的竭力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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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丞相之子相中我,向先皇討我去做第九房。

先皇同意了,跟公主說:「父皇會再去替你招募幾個合眼的。」

公主表面答應,還承諾日后丞相府來接親,親自送。

但不多久后,左丞相之子暴斃而亡。

大理寺卿親自查案,無果。

有人懷疑

公主云淡風輕道:

「一個下人,犯得著本公主冒風險嗎?問出這等荒謬話,是對本公主不滿,隨口胡扯莫須有嗎?!」

眾人噤聲。

但我親眼看見,會左丞相之子,手起刀落,生生把他的心剜出來。

那夜也發現了我,淺淺笑了笑,說:「怪我殺了你的未婚夫?」

我撲通一聲跪下:「多謝公主除患之恩,奴婢并不喜歡他的。」

「一點都不嗎?」粲然一笑,繼續問。

我承認,他還是有幾分俊俏的。

多看了兩眼罷了。

「一點都不,絕對。」我向承諾。

滿意地拍了拍手,干凈跡,走到我旁,牽著我回府。

「尸呢?」我問。

「有人會理。」

一年后,左丞相家因新帝上任被滿門抄斬。

那時坊間流傳出來一些豪族辛,左丞相之子,嗜好獨特。

他用剛及笄的煉制香水。

煙柳之地,大街小巷,民間招募,宮中探尋,他的足跡遍布各種地方,只為煉香佳品。

我才驚覺公主是救了我。

13

權力決定真理。

不管我有沒有地圖,我是不是主藏了地圖,對于他們來說,并不重要。

太后厭惡長公主有謀反之心,但殺不了

只能拿的寵開刀。

儆猴啊娘的。

下輩子我想做一陣風、一朵花、一棵樹,再也不要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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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掙扎了許久,小心翼翼在他們之間了話:

「公主殿下,殺我的時候能不能作快一點呀?我怕疼。」

歪了歪頭:「行。」

嗚嗚,都不求個嗎?

繼續面對其他人說:「得暫時留著。」

「教我的師傅跑了,顯現地圖的藥水一滴不剩,所以還得辛苦你們把他抓回來。」

大理寺卿一聽,怒了:

「云然,你最好別耍詐。」

的眼神落在我上:「那你有本事直接殺了。」

「……」

不過他們果真退了,走的時候把我帶出去,押大牢。

14

在我被關進地牢的第二天。

大理寺卿也住進我隔壁。

他殺豬般的聲從牢門傳到我這里,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著牢房木桿看熱鬧。

他從見到我那一眼,就開始啐我。

住進我隔壁后,更是怒罵聲不斷。

通過他支離破碎的語言,我拼湊出又一個加在我背上的黑鍋。

「遲果,你不得好死,誣陷我!」

在大理寺卿口中,是我這個狡詐的小白兔,先聲奪人。

我向長公主細數他的罪狀。

比如濫用私刑,和婕妤私通,克扣賑災糧。

經過查證,這些基本屬實。

雖然我不知道是誰這麼好手段好速度,一天就查出真相。

他鋃鐺獄。

「你一個小小婢,竟有如此手段!」

我坐在原地沉默。

有人說,皇室,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智取。

還有人說,進了皇宮,槍打出頭鳥,只需做好分事,裝傻。

現在我似乎完了裝傻到智取的過渡。

因為長公主的造謠,大理寺卿、太后、里里外外各種人,都覺得我有大智慧。

不知道這是不是樁好事。

因為我覺得,裝傻容易,裝聰明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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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騎虎難下。

思索之際,長公主來了。

本來我要恨,要罵幾句,竟然背叛我們多年誼。

但因為帶來的醬肘子、水晶糕、桃花……

姑且暫時原諒吧。

「殿下,你真好!」

吃飽喝足后,我長舒一口氣,發出嘆。

白了我一眼:「我下了毒。」

手中最后一塊水晶糕瞬間不香了。

想了想,還是吞進了肚子。

「殿下,你想得真周到,曉得我怕當死鬼。」

長公主:「……」

盯著我許久,緩緩開口,「你這是愚忠。」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也是只對公主的忠誠。」

我們再次相顧無言。

大理寺卿冷哼一聲:「喲,在這兒主仆深呢?要我說,你的公主就是險狡詐,顛倒是非,心懷叵測,不是人!」

我倆隔了一面墻。

下一秒,我眼疾手快,把他的領子揪住拍打。

「瘋子,你打我干啥?」

「你說公主,我怎麼打不得你?」

獄卒出來把我們拉開。

云然看了眼頭發凌的我,頭滾了滾:

「遲果,本公主不需要你這毫無用的維護。」

大理寺卿突然大笑起來,隔著牢門指著我,極盡嘲諷:

「你家公主不需要狗,狗只會汪汪要的是兵權,是至上的地位!」

我一直都知道,云然想要權力。

這樣就不會被太后當作工,送各大高的府邸。

一夜兩夜,無數個夜晚,鮮淋漓地回公主府。

所以我要做的箭,做不了的話,活靶子也可以。

15

我八歲進宮。

云然十二歲。

姐姐叮囑我,進宮之后,收斂鋒芒,最好裝傻。

云然卻說,為公主,若像我這般天真,會被扔掉的。

「為什麼?」我不解。

「無用之人,棄如敝屣。」

16

當晚,長公主又親自來給我送吃的。

剛想好的謝詞被堵在嚨里。

「下了毒的,好好吃,吃了好上路。」

我噤聲,無辜點頭。

命人搬了椅子,自己坐在牢門外看我吃。

吃著吃著,我決定還是要說出那些謝詞,不然浪費我的腦

「殿下,謝謝你給我送吃的。」

輕描淡寫:「應該的。」

「殿下,你真。」

:「不接牌。」

「殿下,你救了我很多次,我無以為報。」

掃了我一眼:「你已經報答了,只是自己沒發現。」

「比如呢?」

「不要得寸進尺。」

我吃著東西,細說對我的照顧。

我說我們像兩片浮萍,隨波漂流,互相依靠。

小小地嗯了一聲。

聽說人死了會變風,變風的話,我還是能飛到家鄉的麥田上。

,像一潭死水,麗的眼睛直直著我。

看到那雙眼,我心頭一,又開始默默吃東西。

很久之后,云然站起,走過來小聲對我說:「你只管往前跑。」

我的還沒張開。

「什麼都別問。」

「能問一個問題嗎?」

「不是說了什麼都別問?」

「就一個。」

「說。」

「殿下,你這里怎麼變大了呀?」

我指了指

一下子紅臉,但面

「不該問的別問。」

走后,我蹲在地上半天,也沒有見毒發作。

倒是大理寺卿一直在問我:

「你死了沒?」

「你死了沒啊?」

「你沒死就睡覺,可不要來惹我。」他探個腦袋提醒我。

17

翌日,獄卒將我們押出去。

青天白日,強烈。

城樓到城門之間,有一條長長的走廊。

四面無遮蓋。

長公主站在城樓上,手持弓箭。

的騎都厲害。

一同被帶出來的,還有很多重刑犯。

這是云然騎的教練場,把重刑犯放在城樓下,一聲令下,四逃竄。

一炷香之后,若還有人活著,這些人便會被釋放。

對于死罪在即的犯人,能有這個機會,他們求之不得。

難怪昨日讓我只管往前跑。

果真是做不了的箭,只能當活靶子了。

一排刑犯,只有我一個頭上套了麻袋。

本來是士兵押解我,一會兒,一個老太監上來。

「要變天了。」他說。

我剛想問他什麼意思,一聲巨響傳來。

「跑!」

我遲鈍了一點,老太監把我頭上的麻袋一扯,往我肩膀狠狠一推。

求生驅使我撒就沖。

才出去十多步,樓上太后的親信發現混在其中的我。

「那個活地圖跑了!」

后的城門轟然關閉。

云然養的那只不會說話的鸚鵡,此刻也飛到我耳邊,說了兩句:

「跑快點啊,烏嗎你!」

一切發生得太快。

腦袋上一撮黃、名桂花糕的鸚鵡落到我肩膀上。

「上馬!上馬!」它喊。

后跑來一匹照夜玉獅子,通雪白,步子跟我齊平。

云然最喜的馬。

大理寺卿跑在我周圍,見狀也發現事有蹊蹺。

他把我推倒在地,想翻上馬。

一瞬間,他的尸著箭,從空中掉落。

我回頭看到面無表的云然,還保持著箭的作。

這下毫不猶豫翻上去,一路狂奔到護城河邊。

城門也混一團。

我趁了出去。

18

馬似乎知道路,彎彎繞繞,將我帶進一片空置的府邸。

聽到馬鳴,其中有人來迎:

「遲姑娘,把鳥留下即可,等會兒會有人帶你出城。」

桂花糕從我肩上飛走,落到那人手心。

他把桂花糕羽中的一片紙拿出來。

「那是什麼?」我佯裝沒看過那張紙。

那人回答說:「兵符地圖,想必遲姑娘有所耳聞。」

「拿到兵符之后呢?」

他瞧了我一眼,也許覺得我沒有威脅,什麼都說了。

我冷冷看著他:

「就算即刻啟程去拿兵符,一來一回,都要花上數日,眼下云然還在宮中水深火熱,怎麼辦?」

他冷哼一聲:

「陛下本還不好拿,誰知有個你。既然公主看重你這只雀兒,陛下便。拿你,竟然就能換來司馬手中大批兵力。長公主殿下,聰明半生,就為這點私喪了命,愚蠢至極!」

我瞪著他:

「你不需要和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陛下要反,本不會問長公主的意見。你們本來就想除掉,只是拿我當幌子。」

他乜我一眼:「看來你沒那麼愚鈍,云然是我看著長大的,看重你,求我們放你一條生路。你不過一只螻蟻,念及舊,我。」

、全、你、老、母。」我一字一頓。

看來需要給他下點啞藥。

19

我倆對峙之際,有一人從檐下的黑暗中走出來。

長眉微挑,不怒自威,漆黑的瞳仁如墨。

當朝皇帝云相旬。

「為了這本該屬于朕的兵權,朕對低聲下氣!而,欺上瞞下,該當何罪?」

他狠狠拂了下袖:「朕答應放了你,已是仁慈之至!」

我問他:「太后娘娘待您如此寬厚,陛下卻要反。」

「寬厚?將朕的生母親做人彘,供朕消遣,朕卻不知眼前人是朕的母親!朕憐的一切,在朕上下了蠱,不聽從的命令,朕便會心痛如焚,這是寬厚嗎!朕問你,這是所謂寬厚嗎?!」

「你恨朕,覺得是朕搶了你主子的東西,覺得太后把關心都給了朕——」

我打斷他:「陛下,不必多言。奴婢知道兵符在哪兒,司馬的兒子跑了,就算你們去了也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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