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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絲》 第 2 節 捉妖記

「罷了,只要我高興,這日子隨過吧。縱使天塌下來,還有母親替頂一頂。」

十八歲的煦寧,彷佛重新活過。

游遍好山好水,策馬、下江,詩、斗蛐,讀書、看人,日子過得像是花兒一樣。

了國土大半年后,來見我,只說了一句話。

說:「煦寧看了揮金如土鐵,也看了路邊凍死骨。煦寧只愿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

定定地看著我,平靜又堅定。

「這是煦寧最大的心愿,而煦寧此生婚配與否,全上天,不甚重要。」

掌大笑。

我假扮皇帝二十三年,卻為天下培養了一個真正的皇帝。

煦寧是普天之下第一個的帝。

我對說:「若想實現你心中抱負,最好的辦法便是站在權力之巔,這樣不會仰人鼻息,施展拳腳都會方便些。」

「但這條路,你走起來,會更難一些,你需要耗費百倍千倍努力,來換得世人對你的認可與擁護。」

煦寧困:「為何!我的能力不比任何一個人差!」

很聰明,見我不語,接著就頓悟出來:「只是因為我是人?」

我微笑點點頭:「即便你沒有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但一旦你登上九五至尊,他們為了保全自己的蠅頭小利,一定會把你作為自己的假想敵。」

「他們會自發盟,團結一致,不顧一切將你拉下水,會給你上安置上莫須有的罪名,會讓你痛苦憤怒,最后將你屠殺,完對自己利益的守衛。」

煦寧忽然盯著我:「但是皇帝舅舅,您也是男人。」

我難得慌,即便是為大妖,也需借助男兒,方能為自己牟利、為自己行得方便。

這是連我、程安月、貪妖都默認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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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煦寧卻冷笑斥駁:「他們為了蠅頭小利而不顧全大局,不過是一堆烏合之眾。」

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這世間最虔誠的信徒。

映著昏黃燭向我一字一句保證。

「您放心,我煦寧,會斬斷一切阻礙,會讓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真是個極其聰明的孩子。

煦寧僅用了三年,就這天下心服口服。

臣、賞忠臣,平反冤假錯案。

有老臣自恃為多年,勢力盤錯節,多次聯合朝臣罷朝,對煦寧違。

煦寧雷霆手段。

老臣,老臣的兒子。

人將他的活活打斷,丟進象姑館營生。

老臣看見自己的寶貝兒子衫半披,含帶怯,眼角含淚,弱小無助地等待館的報價聲一浪高過一浪。

「王公子干干凈凈!一夜可值千金!不知哪位姑娘能做王公子的第一人!」

「起拍價二百兩!」

很快就有姑娘們報價。

「二百三十兩!」

「二百五十兩!」

接著有姑娘嗤嗤笑起來。

「報那麼高做什麼?他這樣的貨,二百五十兩封頂,還指不定干不干凈呢,估計呀,早被其他姑娘們染指了罷!」

王公子漲紅了臉,為自己辯駁:「你胡說什麼!小爺我最潔自好!」

「得了吧!」有姑娘上去就賞了他一掌,「買家說話,有你說話的份兒嗎!買你回去也不過是嘗新鮮罷了,用用就丟了。」

姑娘們捂著帕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老臣看到這一幕,幾乎是氣急攻心,差點沒當場倒下去。

隔日,他就馬不停蹄拜見煦寧,躬下了軀,巍巍。

「我主隆恩,求帝放過小兒,臣等自此馬首是瞻,再無半句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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煦寧放下奏折,叮囑宮人:「還不趕把王公子接回來?最好的醫師診斷公子的斷,一定要讓公子的完好如初。」

煦寧惡劣地停頓了下,接著不不慢地說:「畢竟,斷了,就沒有人喜歡了。」

老臣從此心如寂寂,所有朝臣不敢再對煦寧說半個不字。

過了幾個月,煦寧忽然說要選秀,要各家高門大戶、世家大族,都選出最好的兒郎來參加選秀。

又有人大著膽子,冒死反對:「這統!哪有男子參加選秀的道理?難不帝是想收納整個后宮的男人,都來伺候帝一人嗎!」

煦寧敲著茶碗,忽然笑了:「有何不可?」

一字一句:「自古便是后宮所有人伺候皇帝一人,怎麼到了朕登基,想要些好兒郎伺候我,就不了?」

看著那臣子慌的臉,似笑非笑:「原來老祖宗的規矩,也是偏頗而置,利好之只傳男不傳嗎?」

臣子的帽都險些被汗浸:「帝應當殫竭慮,多為政事考慮,至于尋歡作樂……」

「如今百姓不安居樂業嗎?天下不歌舞升平嗎?」煦寧平靜開口,忽然摻上些無賴滋味,「卿憂思過度,為朕分憂,怎麼就沒考慮到,朕也需要好兒郎,朕也有需求呢?」

臣子沒料到煦寧這樣直白,話都結了:「這,這……帝怎可妄言!」

煦寧皮笑不笑:「莫不是卿認為子一向清心寡,那歷朝歷代但凡男子都是三妻四妾,豈不是男子子服從于自己的貪?」

「如今份顛倒過來,竟也變黑白不分了嗎?」

這件事以煦寧一錘定音為結束。

自此,各大世家子弟人心惶惶,先是反對掙扎,再是認命般做檢查、學習如何討帝歡心的床第之,好為家族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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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來,他們開始自發爭寵,爾虞我詐,以求得煦寧歡心。

一族榮,全家飛升,終于系在了深宮男子上。

好一出本末倒置、似是而非,卻又似乎并不意外的場面。

那時,我擔心煦寧會被,聽信男寵讒言。

我悄悄夢,與煦寧談。

煦寧很是高興:「皇帝舅舅,你死了這麼多年,終于肯來夢里見我了!」

我沉默,然后拋出話題:「煦寧啊,聽聞你雷霆手段,納后宮男寵,設男玩象姑館,你且記著萬事過滿則溢,要有定數啊。」

煦寧眨眨眼睛:「煦寧只是用全天下對待人的方式對待男人,就已經惹得天下震。舅舅你說,是他們膽子太小,還是先前對待人的方式太過殘忍,連他們自己都心有戚戚?」

煦寧笑著看著我:「他們吃準我要臉面,卻沒想到我會把臉面丟在地上。」

平靜而沉穩:「只有丟掉了,我才能親手撿起來。」

我忽然問出一個世間所有人都在鳴不平的問題。

「你這樣,會不會一棒子打死所有人?這讓世間那些好兒郎如何自?」

煦寧眼中滿是運籌帷幄。

「昔時異地而,所有人都默認世間有好人,好人卻自然而然了所有人榨剝削的對象,那時怎麼沒有人為好冤呢?」

狡黠一笑:「至于這世間的好兒郎,自然是應當識時務者為俊杰,順應時局,認清局勢,方可發發熱。

「更何況,好兒郎在哪都是好兒郎,他們悲憫正直,早就痛恨數百年子的苦難,怎會妄圖渾水魚,為自己牟利冤?依煦寧看,此時囂不平的,未必是好兒郎。」

我看著眼前的煦寧,睿智而穩重,早就已經是帝王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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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放心下來,世間萬事似乎都能解決掉,我像是所有欣又無奈的長輩一樣,只叮囑一句:「煦寧啊,不可過于憂慮,要注意啊。」

煦寧笑起來:「放心,至為上位者之后,茶余飯后、政事之余,欣賞后宮的男人都為我廝殺,千般萬般只為求得我一個回眸,確實是爽的。」

似乎是想起遙遠的往事,想起那個還需母親擔憂婚事的

「至現在,母親再也不需要對我催婚了!」

我看著眼神明亮,形板正,忽然想起幻境中我曾對貪妖狠狠說道。

于絕對統治地位,卻仍無憐惜草木之心,就會鼠目寸,把所有人當是自己的依附品,最終只會水覆舟翻!」

但是這一刻,我無比確信。

我的煦寧,會是最好最好的帝。

懷天下,手便九天攬月,卻仍有悲憫草木之心。

閑言碎語、千般萬般,都不會的耳,都只會磅礴又瑰麗的政績記載之余,偶爾的帝王逸事。

番外——程安月篇

我是程安月。

我至死都覺得,自己這一生是波瀾壯闊的。

畢竟我可是普天之下屠殺大妖的唯一一個普通人。

若是我爹知道我的英姿,他能笑得整個棺材板板都發

其實,我是第一個知道貪妖份的人。

早在欒樹叢中,我就在尸山海里確認過李朔已死。

但是圣旨已下,我勸不小惠兒。

于是我想,深宮艱險,李朔還不知是人是鬼,我不能讓小惠兒自己去趟這一遭。

我得陪著

進宮后,李朔如我意料中大變。

他嫌棄小惠兒的太過寡淡無趣,慢慢地對不聞不問。

我氣得破口大罵,大罵他沒眼沒福氣。

卻沒想到自己才是倒霉的那一個,居然被他看上了。

每天,我都惡心得想吐。

我不只一次想殺了他。

但我驚異地發現,他像是銅墻鐵壁,尋常匕首在他分毫。

我想到欒樹叢中早已死去的李朔,又看向在邊酣睡的李朔。

一瞬間有皮疙瘩爬滿整個胳膊。

為了保全自己,我忍住惡心,耐心哄著他,蟄伏著尋找可趁之機殺了他。

但沒想到我還沒殺他,小惠兒就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怨恨自己無用。

我恨我自己,也恨小惠兒,恨自己再怎麼樣,都無濟于事,恨為何要如此真心相付,恨為何要早早而去,恨為何不再陪陪我。

小惠兒死后,送來了一個宮曾托付我:「湘禾,是個頂好的人,你若發現有異同,也煩請你將與常人看待。」

我程安月何等冰雪聰明,立刻就揣的言下之意。

這個湘禾,是妖。

罷了。了我程安月的宮,我程安月自然是要護著的。

于是我為了,和狗皇帝發飆。

真厲害,出手就要了那妖的命,還不忘記把頭送給我砍,好我報仇雪恨。

但是事后怒斥我不要命了。

我嘿嘿笑,沒心沒肺:「我就等我的湘禾來救我呢。」

其實我沒告訴,我真的不要命了。

我蟄伏宮中多年,查閱史書偏方,終于尋到一張抑制妖力的方子。

只要將鹿、羊、人的心頭混在一,喂食妖怪,十日之后,妖力可以暫失一個時辰。

我其實最怕疼了。

時隨大哥狩獵,被弓箭傷,我都要哭上半天。

大哥總是嘆氣,說我太氣,空有一蠻,哪里有將門虎的樣子。

每次,我用力把匕首進心口取的時候,總是要大哭一場。

十六歲那年在欒樹叢中見到大哥渾干癟,活像干尸一般,幾乎變了我的夢魘,多年來從未消散。

十日,我不敢松懈。

心口痛得厲害,一讓我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我卻在黑夜中大睜著雙眼,為即將大仇得報而興戰栗。

那日我如愿手刃仇敵,與湘禾抱頭痛哭。

哭后我覺得丟臉。

我應該永遠漂漂亮亮,永遠趾高氣昂,永遠天人之姿才對。

至于哭哭啼啼,我自己哭就可以了。

于是我哄騙湘禾做了皇帝,我對說:「我要與我的言郎浪跡江湖啦,天高路遠,你千萬別太想念我。」

我興高采烈地梳妝打扮,興高

采烈地背上行囊,興高采烈地與所有人道別。

我說:「春杏,湘禾,你們都要好好的。」

我高高揮著手,上巍巍馬車。

但是馬車里哪有什麼言郎。

只有我一人而已。

言郎薄幸,早在聽說我踏深宮后,便不再來往。

從前樂曲種種,不過是我托他演的一場戲。

那場戲,我既想要同言郎、同上一個人就不回頭的十六歲程安月告別,也是想要借機考察湘禾的忠心的。

卻沒想,在多年后今天的出逃,埋下伏筆。

淺藍,驚鵲髻,流星金步搖。

那些好的什,都一同隨著我的消散了。

貪妖曾過我,要許給我一場機緣,賜我扭轉時空的機會。

我大笑著拒絕。

我程安月高興了一輩子,才不會做回頭事,也絕不會回頭看。

我程安月活在當下,當場有仇當場報。

我要千金散盡還復來,我要刀斷水水更流。

世間萬事萬,別想牽絆住我,我也絕對不要為別人的牽絆和累贅。

于是我一人走啊走,走得天高水遠,走得湘禾再也追不上來。

我終于放心了。

我一邊想一邊笑,若是我留下了,被湘禾發現我命不久矣,還指不定要如何為我逆天而為。

就算是分一半妖丹給我,恐怕也能做出來。

我了解也了解我。

可我不想這樣做。

我要長命萬歲,和樂無憂。永遠忘記我。

我撐著一口氣,買下小販一些零碎的件, 又提筆寫了幾句話,重金給程家從前的家仆,托他隔幾日便往宮中送一樣。

最后我實在力不濟, 躺在一家不知名的旅店,昏昏等死。

空氣濃稠,呼吸不暢。

連風都攪不了悶熱的空氣。

我程安月風一世,居然最后孤苦伶仃,一人赴死。

我想要笑,卻已經沒力氣不了角。

臨了臨了時, 我忽然想起年時,我與大哥曾在府中養過的一只小白狗。

小白狗年歲漸長, 慢慢喝不進水,走不路, 我和大哥每天都要親自照顧他。

但是有一天, 小白狗忽然不見了。

我找遍所有地方都尋不到, 就蹲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非要把小白狗等回來才行。

大哥那時候是怎麼安我來著?

記憶已經模糊,眼睛慢慢合攏。

我終于記起來了, 大哥說:「小白年紀大了, 怕安月看到他死去的樣子傷心難過,就自己出去, 獨自面對死亡了。」

「小白是不想讓安月傷心啊。」

哦, 是不想讓安月傷心啊。

時過境遷, 斗轉星移之間,相同的選擇再一次落在我上。

兜兜轉轉, 面對死亡與朋友的抉擇。

我驚奇地發現,我居然也是當年那只小白。

我只是不想要大家傷心啊。

我忽然看見大哥抱著小白,小惠兒攬著李朔。

他們一同來接我了!

他們含笑看著我, 沖我出手。

「安月,等你回家呢。」

于是我又一次哭起來。

生怕他們反悔一樣, 急切地、高興地趕應下來。

「就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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