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之恒不分晝夜照顧我們兩個早就累昏了頭,我讓他休息他不肯,只能一把迷藥撒過去換他睡上半天。
我在屋子里喝了幾天的面糊糊,好不容易能出門了,決定摘點野菜加個餐。
一出門眼就是一片荒涼,這個破敗的村子里別說野菜了,連草都沒有,周圍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形了一奇特的惡臭。
但作為從小挖過墳的人,我還是在這數不清的味道里聞到了人腐爛特有的尸臭。
我循著味道一家家探進去,出來的時候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難怪這個村子荒無人煙,難怪殺手追到了門口不敢進,這村子早就瘟疫橫行,活活病死了一村的人。
跛著腳回來的時候,秦遠遠正在吐,本來這幾天就沒吃什麼東西,現在吐出來的全是苦水。我一的額頭,已經是高熱。
一切的癥狀再明顯不過,染上了瘟疫。
我慌忙轉去給呂之恒探脈,他的脈象沉穩,但長期呆在此地,也難保無虞。
呂之恒醒來的時候我正在配藥,以我上現有的藥,多能遏制下秦遠遠上的瘟疫。
我看見呂之恒迷迷糊糊坐起來,隨口吩咐道:「把你手邊那瓶藥給我拿過來。」
呂之恒剛到,藥瓶就咣當一聲倒在地上,里邊的藥很快流了個干凈。
我當時就急了,「你知不知道這是最重要的一味藥!沒了它我怎麼保住秦遠遠肚子里的孩子!那是占青山的孩子!占青山的!要是我保不住這個孩子他該有多難過!」
我又氣又惱,抬腳踹在他傷了的上,「你這個廢!我要你有什麼用!」
他被我突然的緒搞的不明所以,聽我越發口不擇言,才慢慢抬起頭來,「你氣我,哪是因為這瓶藥,是因為占青山!他都跟別人有了孩子,你還不死心?你從前恣意又暢快,為什麼要為個男人違拗自己的本!」
他的神在昏暗的燭下明明滅滅,看向我的眼神執著又難過,固執的等我給他個答案。
我轉避開了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喂秦遠遠喝藥,「你不懂,我真的他。」
「是,你瞧我多蠢!」他聲音低沉,再也沒有了平時的嬉笑怒罵,「你為了占青山,窩藏欽犯,跋涉邊關,可笑我還以為,以為......」
「馬上就到邊關了,我出發的時候就給占青山寫了信,想必他已經在來找我們的路上了,你趕滾吧,我不需要你了,也不想讓他看見誤會。」
他聽罷,低低笑了半天,喟嘆道:「老大,你這真是,過河拆橋啊!」
他撿起我方才尋來的木,掙扎著站起來,「行吧,為了老大的幸福,我這就滾!」
他拄著子一個人往漆黑的夜里走,孤單又落寞,我想追過去,三兩步追到門邊又生生停住了腳,沖著他的背影大喊:「呂之恒,你趕滾回平京,當你的紈绔子弟去,我以后就是占夫人了,我不要你了,再也不要你了,你也別記著我,我們一拍兩散!」
呂之恒連頭都沒有回,擺擺手,形單影只的消失在了夜里。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這樣能活著,好好的活著。
10.
我著眼淚往屋子里走,秦遠遠躺在稻草推上明晃晃的睜著一雙眼睛,第二次問了我同樣的問題,「為什麼要故意趕他走?」
我一只手上的脈搏,一只手探自己的脈,一樣滾燙的溫,一樣時浮時沉的脈象。
我很努力的跟笑,卻覺得自己越笑越慘,「我們染上了瘟疫,我沒把握能治好,所以我不能,拖著他陪我們一起死,抱歉啊,我可能沒辦法帶你去見占青山了。」
秦遠遠也笑,哭著笑,「是我對不起你,你本來應該安安穩穩的活在平京,跟呂之恒一起,好好的活著,比誰都快活。」
我爹很清楚,宅那麼多私,有他護著,大都能平安,唯獨下毒這一塊我躲不過,所以他請來了大名鼎鼎的毒圣給我當夫子,我毒了得,醫卻平平。
每日里調配的各種毒藥也只能制,不能解。我實在沒把握解決這場瘟疫,我只能趕呂之恒走。
大半個月后,我跟秦遠遠兩人終于彈盡糧絕,手里既沒了可用的藥,也沒了余糧。彼時我們二人早就上吐下瀉,燒的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朦朦朧朧之際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響,我被吵的渾發疼,微微睜開眼,只見占青山把秦遠遠抱在了懷里。
這麼臟,他也不嫌棄,我迷迷糊糊想,還好是秦遠遠,我這臟豬的樣子可不要被呂之恒看見。
雖然這麼想著,我卻不可避免的向側那抹溫暖靠去,那溫暖把我包裹了起來,很快,我整個人都開始滾燙了起來。
在這一片滾燙中,我開始不斷的做夢,夢到雨天山里我跟呂之恒依偎取暖,祠堂雪夜他從地道里鉆出來給我帶的湯婆子和斗篷,中毒發冷時他哭著從夫子那里給我來的解藥......
原來不知不覺,我的人生已經和他糾纏的這麼深,我恣意暢快的人生,了他就不樣子了。
大夢三生,我醒來的時候外邊天已經大亮了,呂之恒正趴在我的榻上睡的昏昏沉沉。
見狀我立刻屏住了呼吸,一把將他推醒,「你怎麼在這兒?這是哪?我睡了多久?」
呂之恒著眼睛看見我立刻撲上來攥著我的手,「老大,你醒了!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醒不過來了!」
他猛的抱著我像個孩子一樣哭,「你想嫁給占青山你就嫁,你想讓我滾我就滾,你想干什麼都行,就是別那樣一
直睡著,睡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皺著眉冷淡道:「我不是讓你滾回平京嗎?」
呂之恒見我正,也干眼淚認真回我,「老大,我或許不通醫理,也不懂毒,但我自認為還算了解你,我清楚以你的個,越是讓我滾的時候,越是要,你說,到底怎麼了?我得住!」
我剛想開口門簾就被人掀開了,占青山滿臉慌張的走進來,我著腳就跳下了床,「青山,你怎麼樣,陛下有沒有責罰你?」
占青山紅著眼咚的一聲就給我跪下了,「風小姐,求你救遠遠!」
我著袖子收起了笑,「我可以救,但我有要求,無論與不,占青山,你都要娶我!」
占青山沉默不語,我不依不饒,「占青山,我冒著殺頭的罪名把救出來,千里迢迢送到邊關,這份,你得報!」
「好!我答應你!」占青山跟我叩頭,「求風小姐全力施救!」
我就這麼跟著占青山離開了,看都沒看后的人一眼。
11.
其實我心里很清楚,秦遠遠是救不回來的了。
本就弱,遭逢大變,心氣郁結,孕期也沒有好好調養,一路顛簸,染上了瘟疫。
我為了制瘟疫,又給下了太多的毒,若是這樣還能救回來,怕我夫子在九泉下都能笑活。
秦遠遠只剩了一口氣吊著,見我進來,微微著手,「孩子,怎麼樣了?」
我回握著的手,「孩子,已經沒了......」
眼里的,忽的一下就滅了,握著我的手也瞬間沒了力氣。
可是我不放,我握著,「秦遠遠,對不起啊,你不能就這麼死了,我們造了孽,得還!」
沒錯,我們造了孽。
我在來營帳的路上已經問過了,我們昏迷了十天,整整十天,無數的人進進出出,這瘟疫,早就在大軍中傳播開了。
這瘟疫攻勢極其迅猛,當初貧民村里還沒散播出去整村人就死絕了,我跟秦遠遠的命是我拿毒藥生生拖回來的,可那些沒有用毒拖著的士兵,十天里已經死沒了不下半百。
「你,你是個好人,當初在皇宮里就能以試法,現在邊關大軍,足足五萬人,五萬人啊,你不能這麼說走就走!」
秦遠遠連最后一口氣都開始微弱了起來,「清荷,你說要做什麼,我都同意,你放手,去做......」
眼看已經搖搖墜,我二話不說就把手里的回元散倒進了里。
很快,藥效就開始起作用,氣息慢慢穩了下來,眼神也逐漸明亮,我見漸漸回神,連忙道:「回元散會給你三天的壽命,你把孩子生下來,夫子說,他見過生于瘟疫卻健康的胎兒,解藥,或許就在你孩子上!」
秦遠遠用力的點了點頭,眼角掉下一滴又一滴眼淚。
我沒猜錯,那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個死胎,而秦遠遠油盡燈枯,生下孩子連兩個時辰都沒堅持到,就撒手去了。
占青山抱著秦遠遠哭的悲痛絕,可哭聲不只在這營帳里,還在營帳外,狼煙,每個時辰都有人不斷死去。
悲壯哀鳴的哭聲擊垮了這些鐵漢子,他們立志埋骨邊關,卻死在我和秦遠遠帶來的瘟疫里。
秦遠遠死了,我就是唯一的罪人,我是最該死的,可我不能死,我是最后的希。
雖然我什麼也沒說,但我的沉默無疑向呂之恒解釋了一切,我知道他心里的愧疚不比我,每日相顧無言,他總是安靜的給我打下手,看我配制解藥。在我被瘟疫和毒藥折磨的昏死過去后妥善的照顧我,等我下一次醒過來接著制藥。
半個月后,我以試藥,清晰的知自己脈象一點點恢復了正常,我以試藥,終于制出了這場瘟疫的解藥。
我賭對了,秦遠遠的胎盤,確實是解藥的關鍵所在,換句話說,只有染過瘟疫并且懷孕的婦人產下的胎盤才有用,常年征戰,這邊關早已荒無人煙,軍營里能隨軍的婦人只有將士們的妻子,我陷了艱難的抉擇里,這數十條命,是如今下手,還是等們瓜落?
可是們的命是命,士兵的命也是命,每多拖一日,軍營里就會多出十幾尸,我要不要把這個抉擇給占青山?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呂之恒進來了,看見我大喜,「你臉變好了,是不是配出解藥了?這太好了,我們去找占青山,把配方給他,這就回......」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暈了過去,我連忙過去探脈,時浮時沉,額頭起來已經是一片高熱。
一瞬間,我心如死灰。
再多的命,都遠不如呂之恒一條命來的重要。
我去焚尸的地方搜集了瘟疫致死兵士的骨,化為末,配出來一瓶毒,近者三個呼吸間必定會染上瘟疫。
這是無可奈何的法子,染病的兵士集中安置,將士的妻兒們遠離此地,被保護的太好,染上瘟疫的幾率實在太小了,我只能自己手
。
我打馬闖進了占青山營帳里,「秦遠遠都死了半個月了,你傷心也該夠了,占青山,按照我們的約定,你什麼時候娶我?」
一個彪形大漢沖上來對著我狂噴唾沫,「哪里來的丫頭片子,近日軍中瘟疫橫行,將軍焦頭爛額,哪還顧得上這些!」
我一抖馬鞭,「本小姐不管,死了多人跟本小姐有什麼關系,本小姐要嫁,你不娶也得娶!」
那大漢怒極,手就給了我一耳。
我也氣極,抓起手里的藥瓶就砸在那大漢額頭上,風一吹,里面的末就飄飄揚揚散了一營帳。
我冷笑著掉角的跡,「占青山,你給我等著!」
12.
幾日后,軍中就傳來幾位將士及其家眷染瘟疫的消息。
我又等了五日才手。
我先闖進了那大漢的營帳里,他夫人在榻上躺著,已經有孕五月了,離瓜落還早,但抱歉,我實在是等不了了。我趁昏迷的時候喂服下了強效催產藥。
離開那營帳的時候我遠遠就看見呂之恒在樹后站著,我一走近他就出手,「拿來!」
我裝不明白,「什麼?」
他一把把我按在樹上,「風清荷,你覺得你瞞得住我是嗎?」
不等我回答就在我上一通尋,功出了那瓶催產藥。
反正平常我上的瓶瓶罐罐多了去了,我也沒在怕的,「這就普通的毒藥,你還我!」
呂之恒瓶蓋都沒打開,很篤定的說,「催產藥!」
我當場就愣在了原地。
「風清荷!」他揪著我的耳朵咬牙切齒,「你以為你瞞得過我?你拿走了秦遠遠的胎盤,然后眼可見的好了起來,你以為我是瞎子?你跑去焚尸的地方刮取那些制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占青山營帳里那場戲拙劣死了,我都懶得拆穿你!」
「你做了這麼多為什麼不跟我說?是我帶占青山找到了你們,才惹下了這份滔天罪業,你為什麼要執意把我撇出去?風清荷,你為什麼就不敢承認,你,你......」
我當機立斷踢了他一腳,把他的話堵在了嗓子眼里,「你他媽廢話,既然都知道了還不來幫忙,我要湊夠十個胎盤,都要染了瘟疫的婦人的!」
呂之恒說的沒錯,他不通藥理,不懂醫,但他足夠了解我。
他了手里的藥,「你為什麼不跟占青山說,以數人換多數人的命,這筆賬他應該算的過來。」
我搖搖頭,「我第一次見占青山,是他被叛軍追殺,我當時就是個路人,他還是一把把我揪起來帶走了,路人的命他尚且舍不得,更何況這些跟他出生的兄弟們的親骨了!邊關懷孕的婦人太,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這麼做!」
呂之恒一把攥住了我的手,「反正不管咋樣,是罪孽還是恩,你都別想把我撇出去!」
可惜他話音剛落,就第無數次被我藥翻了。
第二天,將士們滿大營找接生婆的時候,我正坐在荒漠上,看落日余暉。
呂之恒躺在我上,還沒醒。
景很,只是我們兩個很有這麼安靜坐著的時候。
我說,「呂之恒,我喜歡你!」
他沒有。
我說,「我好想跟你回平京呀,我想好了要去你家提親的!」
他還是沒有。
我又說,「其實不提親也行,你能不能答應我,你這輩子好好活著,像最開始一樣快活的活著!」
他依舊沒有。
我上他的脈,時浮時沉,只剩一線命脈。
他染上瘟疫的時間早一天,哪怕早一天,在我服下解藥前,我都不會被著走到這一步。
哪是為了贖罪,哪是為了大軍,我就是單純為了一個他。
這數萬人的命,不過是順手救了而已。
他總說他不通醫理,不懂毒,只了解我。
最后還是我用醫理毒騙了他,騙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染上了瘟疫。
13.
呂之恒醒來的時候我正在營帳里配解藥。
他神難過的坐在我旁邊,「十個孩子只活了三個......」
我目不轉睛,「沒辦法,周圍百姓早就跑完了,大軍里足月的孩子太......」
占青山帶衛兵闖進來的時候解藥還沒配好。
他開門見山,「大夫說,今日生孩子的婦人們都被下了催產藥!」
我連個眼神都沒回他。
呂之恒擋在我前,「藥是我下的!」
占青山皺眉,「你不通藥理!」
說著就往前走,呂之恒寸步不讓,「占青山,救過你的命!」
占青山沉默了,呂之恒又道:「是為了救這數萬大軍的命!」
「你要兇手,我就是兇手!」
我自始至終,一語未發。
占青山點點頭,士兵很快把呂之恒綁了起來。
他出門前回頭問我,「老大,你能不能承認......」
「滾!」我利落回道。
解藥是在行刑的前一刻配好的。
我一紅沖上了行刑臺,在呂之恒已經寂敗的眼神里一步步向他走去,看他眼里綻放開獨屬于我一人的煙花。
我孤注一擲的咬上他的,把解藥渡他服下。
他又哭又笑的問我,「老大,你終于承認你喜歡我了?」
我點點頭,抱了呂之恒,我想讓他好好活著,想讓他忘了我,可我好委屈,我做了這麼多,憑什麼要他忘了我!
于是我站在數萬將士面前朗聲道:「呂之恒,我喜歡你,你聽好了,我喜歡你,我不許你忘了我,這輩子,下輩子,都不許忘了我,我是你老大,唯一的老大!」
「好,好,」他嗚嗚咽咽跟個孩子一樣,「那我在奈何橋上等著你!」
但我搖了搖頭,「不,我等著你,我以前,爽約了那麼多次,這次改換我等你了,我不急,不會像你一樣沒耐心的大呼小,你慢慢走,好好地,走完這一生。」
十幾條人命,總要有人來賠,可呂之恒是我好不容易救回來的,我怎麼舍得,我只能用自己來賠。
出門前,我就服下了十幾種毒藥,哪怕是我夫子活過來,也無可奈何了。
唯有我決絕的舍下命,才能毀掉呂之恒替我頂罪的希。
我撐著最后一口氣問占青山,「我的罪孽,我自己贖了,我的恩,能不能,換他一命?換他安安穩穩的回平京,我還想跟他回平京,去提親......」
我的意識已經不很清楚了,模模糊糊不知道怎麼就回到了小時候,一群孩子聚在一起玩木頭人,興致正酣的時候一個孩子咚的一聲栽到了地上,周圍人紛紛鼓掌好,說他最像木頭人,就我一個飛奔上前,一探脈,「媽呀,中毒了!」
那時候春尚好,一切剛剛開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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